云梦泽雨停了。
又是在傍晚这个时间。
起初,是狄公闸上因为某人的突然昏迷而手忙脚乱没多久,天空中的雨水没有征兆的渐渐变小。
似是也和某个昏死过去的年轻县令一样,雨水也下累了。越来越小,最后在傍晚时分,缓缓停住。
没有雨滴再落下了。
天门城楼般压在云梦泽头顶的密布黑云,忽然被破开一处豁口。一束金子般灿烂的阳光洞穿水面上方的厚雾。
还没等愣神的所有人反应,一束束金灿灿的夕阳,如锥入囊,天顶的黑云被戳破一处处豁口。
最后,蓦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又是与那日傍晚一样的火烧云。不过这一次,没有人再心怀侥幸,驻足留恋。
欧阳戎断断续续做了好多梦。
醒来后,闭上眼,才感受了下身上被褥的柔暖干温,走了一会儿神,就忘了。那些梦境模糊不清。
只有一些难受的感觉余在心头,令人有些后怕。应该是感冒吧······闭目虚落吐气的欧阳戎暗道。
也就是叶薇睐捧姜汤给他暖身子时的,提到他文弱体质易感的风寒。当然,或许这一世的风寒与前世的感冒有些不一样。
但是都是一样难受。
欧阳戎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过,但是从小到大,一生这种病,就容易做那种逼死强迫症的梦。
这些梦一个接一個,类似于他置身于一辆顺滑的小车上,可是车轮下的地面磕磕绊绊,走的路线也是非正常人设计出来的,一路颠簸恶心的滑向某个他隐隐预知的深渊,无法转向······
躺在床榻上的他,现在回味起来,都还十分难受。除此之外,就是累了,不只是身体的累,还有心累。欧阳戎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筋骨,准备起身。
半途忽然想起,除了刚刚那个逼死强迫症的梦外,他还做了不少儿时的梦。不仅包括前世的儿时,也包括这一世的儿时,如梦亲临。
欧阳戎愈发确定,一个不知该喜还是该忧的事实。这方世界,似乎确实是他的这一世。
或说,他是来到了一个类似平行时空一样的地方。嗯,平形时空,似乎有点典。
可否则怎么解释这些相似感、亲临感、熟悉感······
这一世的欧阳良翰或许溺水后就已经死了;或者没死,只是与他灵魂融合;抑或是前世的他其实在这一世出生时就已经来了,记忆封存,直到溺水后启封,于是那一夜的地宫,苏醒了一个茫然失乡的灵魂。
但是这样想来,欧阳戎心思略沉。
岂不是说,这一世的亲人朋友,也算是他的羁绊,甩也甩不掉。
只是不知道,万一净土地宫那份苏醒之初视为回家希望的一万功德值福报,兑换后,到底是什么光景。
若是能回去,是他灵魂归去,这一世的欧阳良翰消失。
还是如同莲花一般,又生出一瓣,怀揣同样记忆意识的他,如同分岔口一样,诞生出两个结局的世界,一个成功回去了,一个没有回去,或者面临其他结局。
然后这两个相同的他,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好家伙,套娃对吧?
欧阳戎不禁陷入沉思,然后意识到陷入精神内耗的怪圈了,赶紧抽离了出来,被水泡的泛起白皮的手掌抬起,拍了拍嘴角抽搐的滚烫脸庞。
“管他呢,梅雨季结束了,水治完了,熬到了盛夏,接下来是秋冬枯水期······终于可以收拾收拾回家了······”
屋内床榻上,欧阳戎手掌支起身子,看了看屋内的摆设,呢喃点头。“檀郎,你醒了!”
似是透过半掩的主屋窗户,察觉到屋内卧床青年的起身动静,
院子里,正低头铺晒草药的叶薇睐欢喜,养圆了点的小脸蛋上满是惊喜色,沾草药碎渣的两手擦了擦小围裙,小跑进屋里。
欧阳戎点点头,没有回答,转头看向睡榻旁的窗台,有一盆兰花在金灿阳光下多姿盛放着。
让人呼吸都轻了点,怕惊闹到它。
这很像是小师妹在苏府漪兰轩院子里养的君子兰。他有点印象。
好像是午后。
欧阳戎目光扫过屋内,又低头看了看他自家撑起的修长身子。
有些事情甚至不同问两手捂胸、松气跑来的白毛丫鬟,他都已经通过蛛丝马迹,了然了一些事情。
云梦泽的大雨和涨水应该停止了,且他昏倒后,狄公闸应该没有塌方。
否则他现在就不会在家里梅林小院的主屋醒来了,早就被转移到山上,避开被水淹没的县城。
身上破皮泛白的水泡还未愈合,证明也没昏迷多久。
另外,病应该好的差不多了,此刻,欧阳戎在屋里,看见了上回小师妹鞭刑后、他给她治理发烧感冒的药材与治疗方法。
叶薇睐倒也聪明,直接拿来用了。
且身下这席新被褥上,也有熟悉的白毛丫鬟娇躯与及腰银发上的香氛。看来是一直日夜守在他的床榻前。
“檀郎,身子可还有不舒服,奴儿去唤州里请来的医署大夫··
叶薇睐像一只刚刚脱离冬眠、迷糊出窝的敏捷小松鼠,白毛小脑袋凑近欧阳戎只穿对襟披衫的身子,拉起他手,东瞧西瞧。
“檀郎渴吗,奴儿去给你倒杯水······”
眼袋有点深的少女像是有很多很多倾述,叽叽喳喳讲个不停,还没等欧阳戎开口问,跪坐榻前的她扬起小脸,灰蓝眼睛泛起的晶莹眸光、扫过欧阳戎的嘴唇,话题拐到了这一个来。
床榻前,叶薇睐喜笑颜开的背身,手背擦了擦微红眼角,奔奔跳跳准备去桌旁,给欧阳戎倒茶水。
“额,我······”
欧阳戎摸了摸有点生起干皮的嘴唇,胸膛下再坚硬的心,此刻看见这道忙前忙后的小身板,都不禁会泛起些柔情。
“薇睐,辛苦了。”欧阳戎不禁开口苦笑:“是我不长记性,有病根子还强撑,在水里泡着逞能,让你和大伙担心受怕······”
“檀郎!”
似是欢笑准备去倒茶的少女走到一半忽转身,乳燕归巢般扑进欧阳戎怀里,她蓝眸噙泪,情难自禁呼喊。
“咳咳······怎么哭鼻子了?我不没事吗。”
欧阳戎咳嗽两声,两臂抬起,顿了顿,还是落下轻轻拍了下怀中白毛丫鬟软若无骨的削肩,无奈道:
“那个,你擦下,清水鼻涕别沾我身上。”
“扑哧······才没眼泪哩,只是眼睛沾了手上草药味,有点熏眼催泪,也没鼻涕,不脏的·····.”
叶薇睐在怀里扭捏了下,深怕身前男子嫌弃她,仰着小脸,表情认真,脆声解释结果欧阳戎点头道:“鼻涕吸回去了?”
“..····”叶薇睐。
主仆二人温存细语了会儿,欧阳戎问了些关于狄公闸、云梦泽,还有他昏迷这几日,县城里发生的诸多事情。
果然与他之前心里大半分析确定的一样。
云梦泽的暴雨和涨水,在他昏迷后不到半天,停止了。狄公闸也没有塌,但是裂缝累累,急需修缮。
而这些日子,欧阳戎昏迷,县衙都是由刁县丞与代理县尉的燕六郎代为主持。
原本疏散到大孤山等避难营的龙城百姓们,在确认大水退后,成群结队、家家户户的返回县城与村落。
经过组织大孤山避难营积累的经验,县衙众人处理下山回家事宜,倒是处理的相对比较有序。
他昏睡的时候,龙城县大都岁月安好,甚至被柳阿山他们暗中盯着的西岸柳家,也老老实实,没什么值得太怀疑的蹊跷动静。
甚至还主动派出了几个技艺精湛的工匠,帮助修缮摇摇欲坠的狄公闸。
另外柳子安也不知从哪里听闻了那日闸坝上的小危机,第一时间与那些妖言惑众的龙王庙祭司们撇了个干干净净,为此还跑了好几次县衙捐款表诚心并解释······
欧阳戎默默听了会儿,暂时没去召见燕六郎、柳阿山等人,转头问道:“我卧床多久了?”
“半旬哩。”
叶薇睐想起倒水的事情,赶忙不再赖在主人怀抱,小跑去桌边倒茶。欧阳戎瞥了眼窗台上那盘兰花,忽道:
“小师妹回来了?”
“嗯,那日谢小娘子风尘仆仆返回,发现檀郎伤势,犹不放心,多跑了一趟江州,请来了江州名医给檀郎把脉······
“谢小娘子每日都会来看望檀郎,长则待一整天,短则待半天,有事才出门,每日守着······另外还有苏家的人不时来看望,苏大郎和苏小娘子······”
白毛小丫鬟小嘴碎碎,将这些留心的情况,一一道来,她捧着一杯热茶返回榻边欧阳戎默默倾听。
了解了下大致情况,不禁回头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很难将其与不久前的黑云压城、洪水欲来的画面相联系。
“太阳照常升起······所以······都结束了吗······”欧阳戎低头呢喃。
“檀郎在说什么哩?”叶薇睐好奇道。“没事。”
欧阳戎伸手,本准备接茶,可是却见身前的白毛丫鬟捧茶低头,小抿一口本倒给他的茶,似是试下茶水温凉。
少女似是满意颔首,下意识朝欧阳戎凑上她抿茶的粉唇,欧阳戎一怔。
“唔·····”叶薇睐似是也反应了过来,檀郎没有昏迷,不需要唇齿渡茶。
欧阳戎立马见到面前白毛丫鬟依旧呈捧茶献他的姿势,小脑袋快速低垂,比手中茶杯还低,她交襟衣领下的颈脖迅速泛起一片桃晕红色。
欧阳戎不禁抹了抹干燥的嘴唇,看了看莫名羞涩的白毛丫鬟,脑海里闪过一些他这几日昏迷时有可能发生的画面。
那是朝他一次次傻乎乎凑上前来、湿漉含水的绽放的花骨朵欧阳戎身上顿时升起一点浩然正气。
他不禁微微掀移被子,腰往后缩,默默盖住,同时心中暗骂。
怎么刚刚风寒初愈就如此昂扬精神,看来病的还是不够重,自己去立正反思吧!明明正常反应,却让欧阳戎板起了脸,旋即,他伸进被褥中的手,忽然在床单上盲摸到一件轻薄软滑的布料,也不知是不是西域运来的丝绸蚕丝制成,欧阳戎指肚甚至还有点微微凉伈的触感。
欧阳戎掏出来后,低头看了眼,面色一愣。
床榻前,低头捧茶的叶薇睐忽然出声,也不知是不是看见欧阳戎的反应,小声道
“主人,奴儿真不脏······”
似是回应刚刚欧阳戎佯装嫌弃她流清水鼻涕,又似是察觉到此刻欧阳戎的反应。
叶薇睐解释了一嘴,最后竟然还换了个称呼······主仆二人有过悄悄话约定,人前喊檀郎,人后可以喊主人
白毛丫鬟似是发现,喊这个称呼,某人更加正气凛然了,也不知道男子是不是都是这样,君子也难免俗,但是她只对主人一人喊。
“主人,奴儿这两天好担心您,万一的万一您不在了,奴儿怎么去给大娘子交代,奴儿也不独活。”
叶薇睐朝弯腰抿茶的欧阳戎道,话说的有些急。欧阳戎欲言又止。
这个时代,虽然女子地位没有南北朝那么低,但是这不包括奴隶,一些贵人们养的女奴隶,很容易被腻味,甚至十八九岁都会被嫌老,被主人卖了或赠予,因为奴隶不是人,是货物,自然轻易喜新厌旧。
欧阳戎有些明白处境,心中一软。
“主人,你前几天夜里手脚冰凉,奴儿在床尾给你捂脚,忘记收拾了······”二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般,忽然一齐动了起来,被对方带动。
可欧阳戎似是只想抱住她安慰几句,而叶薇睐似是要奋不顾身亲人。二人脑袋撞到一起,都愣住。
叶薇睐嫣然一笑,忽然又扑上前去,小松鼠一样的钻窝,小手压制住了浩然正气
“主人,奴儿再给您捂捂,捂住就好了······”
“别······”欧阳戎。xsobiquge.ČŐM
然而浩然正气哪是那么容易被压制的?
“别动。”某刻,欧阳戎忽道,补全了那句话。天上的太阳肆无忌惮的宣泄温度。
窗台上,那一盆兰花尽显身姿,被阳光暖和起来,时而上时而下的在风中娇柔摇晃。
阳光照常升起,午后静悄悄的,或许都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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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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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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