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贫僧观两位女菩萨面相,惊为天人,绝非俗人,富贵至极,妙不可言啊!”
清晨佛殿前,善导大师姗姗走来,仙风道骨,抚须微笑说。
除了清秀哑女微微弯腰,礼貌回礼外。
雪中烛与孙老怪皆无表示。
善导大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下这古怪搭配的三人,转头朝似是心情低落的清秀少女善意一笑,说道:
“吾观女菩萨您有一副旺夫之相,花容相貌十分惹人怜爱,八成也是情爱之中的多舛命格,眼下,愁眉不展,似否是为情所伤?难以两全?
“还有这位女菩萨,虽面色冷峭清寒,却陡生桃花,似是有冤家劫数……”
赵清秀侧身回头,听的一愣一愣的。
背对老僧的雪中烛,四周的空气蓦然降温。
善导大师仍不自知。
孙老怪乐呵呵,拱火道:“秃驴说得好,会说就再多说点。”
善导大师瞥了眼鹤氅裘老道,不理这疑似抢饭碗的同行。
“正巧,本寺求姻缘十分灵验。”老僧自顾自说话,转身示意了下他身后的佛殿:
“山下不少迷途施主,前来此殿求问姻缘……还愿者云云,两位女菩萨可愿入殿一试?”
孙老怪两手笼袖,含笑斜视善导大师,目光期待鼓励,还夹杂着一丝看未来狱友的眼神。
可雪中烛似是有心思,不理,径自朝前方走去。
赵清秀等人跟上。
善导大师锲而不舍,追上前去,从袈裟袖子里翻找了下,掏出一盒竹筒。
“两位女菩萨请留步,若是赶时间,本寺也有求姻缘的简易服务,只需虔诚摇两下姻缘签筒,飞出一签即可,专为下山赶时间的菩萨施主们准备……”
似是又想起刚刚善导大师的话语,赵清秀不禁多看老僧,脚步略微迟疑。
善导大师赶忙把竹筒递上。
赵清秀不好拒绝,手指刚碰到签筒,身旁的雪中烛忽然大手一挥。
同样触碰到了签筒,拍飞了姻缘签筒。
善导大师愕然。
“哗啦哗啦——!”筒内竹签撞击作响。
可旋即,发生了颇为古怪的一幕。
只见竹筒落地滚动,大多数竹签安然无恙停在筒中,但却独独飞出了两根裹红纸的竹签。
又好巧不巧,一根飞旋砸在赵清秀裙摆上,一根飞落到雪中烛脚边。
气氛登时静了静。
四人动作全部顿住。
赵清秀低头看了看,捡起了红签,小脸认真的打开红纸。
她身旁的孙老怪啧啧称奇,好事的老道士,尖脑袋凑近一瞧,代替哑巴念了出来: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阿弥陀佛!这位女菩萨果然旺夫之相没错,上上之签。”
善导大师迅速整顿仪容,双十合十,一副高人模样,板脸肃穆,解签道:
“情路虽艰,切莫辞劳,只要心坚,前有归宿,槐根梦觉,苦尽甘来,切记切记。”
赵清秀身子顿住,轻咬下唇,凝视红色签纸上的文字,“啊啊咿呀……”
苦尽甘来……
孙老怪瞅了眼脸色十分不好的雪中烛,忍住了笑,看热闹不嫌事大道:
“咦,那大女君这根呢?”
老道士与赵清秀、善导大师三人齐齐转头看去。
只见此刻,金发及腰的狐白裘女子静立原地,一根竹签落在她高筒靴子前,丝毫没有捡起的意思。
鹤氅裘老道一脸好奇,弯腰去捡地上竹签,可下一秒,他视野中,竹签消失。
雪中烛脚边,一根姻缘竹签被剑气化为齑粉,消失人间。
“牛鼻子老秃驴,找死?”她寒眸斜睨。
“……”孙老怪。
“你看什么看?”对于傻乎乎望过来的自家七师妹,雪中烛也没好气:“走!”
雪中烛牵住赵清秀手腕,冷脸离去。
孙老怪乖乖跟上,临走前,他一脸正气回头:
“你可知她是谁?算姻缘算到给这位主头上来了,欸,也不知该说你这老秃驴是眼力好呢,还是差呢。
“这点骗术道行,哄哄哑丫头差不多就得了,以为这位主也和哑丫头一样,会去任性?”
老道士嗤笑。
搭配古怪的三人很快离去。
只留下善导大师目瞪口呆,站在原地,看着地上,揉了揉眼。
少顷,左右四望,瞧见没人,老僧愁眉苦脸,嘀咕什么“外地的女施主都太没礼貌了”、“欸大清早的还没开张就白白赔上一筒签”之类的话。
善导大师叹息一阵,抬手摸了摸他的光秃秃脑袋,讪然回殿,恰好碰到活蹦乱跳、抱着签筒经过的秀发小沙弥。
后者似是准备跑回殿里,撞到善导大师,乖巧行礼:
“师父。”
善导大师严肃点点头,庄严肃穆问:“嗯,汝这是作何?”
“殿里有新来的女施主找徒儿求签……”
秀发兴高采烈道,可话还没说完,怀里的新签筒就消失不见,小沙弥小脸一愣,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去,只见是师父拿走了新签筒。
善导大师整理了下袈裟,一脸慈悲,迈步进殿,头不回说:
“嗯,为师去吧,你休息一下,顺便……”
走之前,善导大师又递出一枚染灰、有摔痕的旧签筒,叮嘱道:
“掉了根签,你去后殿削根竹子补一下。”
秀发干瞪眼的看着师傅施施然离去的背影,说不出话。
少顷,带着旧损签筒,垂头丧气的去往后殿。
小沙弥倒是动作勤快,很快削了根新竹签,又从佛典里取了一张夹做书签的新红纸,沾墨提笔。
“咦。”
全部签词熟背于心的小沙弥,用毛笔笔根挠了挠脑袋,嘀咕一声:
“少了哪一根签来着。”
秀发翻找了下已有的签,似觉太麻烦,转头取来一本姻缘签图书,倒出全部竹签,一一对照图例,做排除法。
俄顷,他一脸恍然的点头:“找到了。”
无人大殿内,小沙弥落笔红纸,一边书写一边轻念:
“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
“唔,是根上签,花前月下,鸡犬相闻,月老相送,好事将近……这是有‘如玉良人’临近,已见过面,可摇签者却犹不自知啊。”
秀发嘀咕一声:“根本难不倒小僧,可为何师父还是不让小僧出师呢,难道还有诀窍未掌握?”
小沙弥挠了挠澄亮的小光头,叹息之间,把一根上签掷入竹筒,再次补齐。
“这么多签,这红尘因果真是复杂,愁也愁也。”
空旷大殿,无人回应。
……
一座寂静的地宫中。
白日,光线稍微亮了一些,却依旧幽闭寂静。
只见,有一位枯槁僧人远离正中央的莲花台座,枯坐黑暗中。
眼下,欧阳戎、赵清秀、孙老怪等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诸事似是因果了断,尘埃落定,再无人来。
被所有人遗忘在地宫的枯槁僧人,手掌捧有一包用油纸包裹的绿豆糕,正在低头津津有味的咀嚼品尝。
这是那位满身灵气、与佛有缘的背剑哑女走之前顿足,弯腰递给秀真的。
为感谢她,秀真在她与鹤氅裘老道执意要入无间地狱后,满面痛惜,多念了好一阵经文祈福。
连某个不要命的年轻县令爬上两次,秀真都没给他念过这么长的经文祈福。
嗯,也不知秀真的这一副“嘴脸”是跟谁学的……
糕点吃完,秀真呆坐原地,空对偌大一座地宫。
形单影只。
可此刻若是有人走近细瞧,会发现这位枯槁僧人并不是在呆滞出神。
他枯坐原地,双手合十,竟在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正前方地宫墙壁上的佛本生画。
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深深吸引着他。
但准确的说,是除了东侧墙壁的“萨埵太子舍身饲虎”佛本生画、与南侧墙壁的“尸毗王割肉贸鸽”佛本生画以外,其它的两幅佛本生画,吸引着僧人秀真的目光。
东侧的“萨埵太子舍身饲虎”壁画,在某位年轻县令第一次拯救狄公闸事件后,秀真就已经不再观摩。
至于南侧的“尸毗王割肉贸鸽”壁画……
在七月十五那日,又是某位年轻县令,代替了阿青被柳家三少等人劫持来了地宫。
秀真人在家中住,锅从天上来,祸及殃池,被柳家三少一拳放倒,然后他于一片血腥碎尸场景中缓缓醒来后,便已不再观摩南侧壁画了。
现如今,枯槁僧人眼中,还剩下两幅佛本生壁画。
寂静地宫内,秀真背对东侧墙壁,眼神呆滞无光的望着西侧“快目王舍眼”的佛本生壁画。
不久前目睹痴情哑女救治情郎一幕的秀真遽然起身。
他行至地宫西侧壁画面前。
黑暗中,枯槁僧人微笑点头:
“小僧望到‘气’了,无间地狱,原来也有光明之‘气’,施主们都从画里走出,阿弥陀佛。”
僧容渐渐肃穆,蓦地回头:
“咦,还有副画,里面为何无人?”
多年枯坐、静静望气的他满眼困惑,望向正北方的最后一幅壁画“月光王施首”。
俄顷,枯槁僧人摔坐地面,再度陷入痴癫。
……
欧阳戎忽然发现,它原来不是简单一条“弧”。
准确的说……它是一片弧面。
非点,也非线。
而是面。
它长约半尺有余。
形状硬要形容,便是宛若蓝蝴蝶花——也就是后世所称鸢尾花——的一片花瓣。
“花瓣”比纸纤薄,如水透明,还有着如同万里晴空的澄蓝流光,缓缓流淌其上。
此刻,它被欧阳戎两指捻住,从虚无中缓缓抽了出来,捏于指间。
欧阳戎眼睛不眨,凝视这一片世间独一无二的“花瓣”。
它叫“匠作”,出自老铸剑师之手,是其此生最为得意之作。
欧阳戎第一次细细观摩,也成为了世间第一个观摩它真容之人。
打量了会儿,他又觉熟悉,又觉陌生。
熟悉来自于这一片“花瓣”上的弧度。
它的这一道弧度,也最具代表性,也是此前落在众人眼里主观的印象与误会的形状。
可欧阳戎早就觉得熟悉了,眼下近距离观剑,道了声“果然如此”。
这一道完美的弧度正是采用了,他此前用硬纸折叠的蓝蝴蝶纸花的手法:
弧度是由等边三角形拼凑而成。
欧阳戎忽然随手掷出了一片“弧”。
“匠作”飞舞一圈,静悬空中。
欧阳戎背手绕它旋转一圈,目光打量。
他眼睛闪过惊奇,本体为一片花瓣般弧面的“匠作”,在脱离手掌后,宛若遁入虚空,切换了状态。
不管从何角度看去,他都是一条澄蓝的“弧”线。
“被执剑人触摸到,才回归现实吗……布剑之时,悬浮空中,又是另一种状态?”
欧阳戎若有所思。
“学了我的鸢尾折纸法……”欧阳戎自语:“三角形本身就是最稳定的结构,用三角形叠出的‘弧’,无比稳固,是世间第一等锋利……”
他摇摇头:
“这算学几何的知识,这方世界此前应当没有,不愧是顶尖铸剑师,如此顶级的审美,并且一眼就洞察了精髓,化用的神乎其技……
“不是审美大师的铸剑师不是一个好数学家对?”
欧阳戎忍不住吐槽。
他身前静静悬浮的澄蓝“弧”线,确实是美轮美奂,美到他不禁产生出一种立马去试验它锋利的冲动。
不知不觉勾起了心中原始的杀意。
欧阳戎深呼吸一口气,压住欲念。
“大师兄!”
就在这时,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呼喊,有女子风风火火撞开院门。
小师妹?欧阳戎回神。
他当即闭目,收敛灵气。
可旋即却发现,失去灵气供应的“匠作”,并没有像往日那样虚化。
它于空中孤零零的掉落。
似是被他拉回现实后,便不能再随意虚化。
或是说……它终于摆脱了龙城这一座剑炉。
往后,只能依靠执剑人的人身小天地,充当新剑炉提供养分。
坠落的“匠作”,将下方的木凳削铁如泥般一分为二。
“叮——!”清脆悠扬的一声响,它已静躺地上。ŴŴŴ.xsobiquge.ČŐM
剑身上的澄蓝色彩褪去大半,此刻宛若一片鸢尾花瓣的形状的、带有淡淡蓝色的琉璃片。
神话走入现实,遂变平平无奇。
就算是将这一口鼎剑,佩戴在女子的青丝发鬓上充当发夹,估计也无人注意。
欧阳戎手忙脚乱,眼下墨家剑匣不在,他灵机一动,将这片发夹……不对,是鼎剑,夹在一本厚厚佛经中。
年轻县令单臂抱书,转身迎接小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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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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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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