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檠手持步弓,在两名刀盾手的护卫下,借着明亮的月光,从容射杀着敌人。
一箭落下,一名军官倒地。
厮杀之中,梁兵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军官死了,不然怕是要崩溃了。
又一箭落下,冲得最猛的勇士躺在了地上。
此人身披重甲,一把长柯斧舞得虎虎生风,至少四五名夏兵死于其手。
再一箭落下……
营门是争夺的焦点。
长枪步槊捅来捅去,人死命往前挤,任凭枪刃捅在自己身上。
刀剑挥舞之下,双方都在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损失人命——夏军少一些,因为他们是防守方,梁军伤亡更大,他们面对着更困难的局面。
寇彦卿站在高台上,脸色平静。
仗打到这个份上,什么愤怒、焦急、懊恼、绝望都没了,就是平静。从昨天下午他放弃逃窜,扎营御敌开始,这一切就注定了,他已经有了跑不掉的觉悟。
留人断后没有用的,人家完全可以置之不理,或者派一小部分骑兵看守着,主力大队继续围追堵截,反复袭扰,你能断几次后?
而且,夏军袭扰的强度太高了。寇彦卿看得出来,他们跑死跑废的战马数量,远远超过死伤的骑兵人数,这完全就是不惜代价了。
如此行事,根本不会让你跑掉。
可惜,离伊阙关只有不到七里地了。安史之乱时,伊阙驻兵五千,此时若有五千精兵,大举出关救援的话,他们是能回去的,至少能回去大半。
胡真的神色则远没有那么平静。
他一会看看西面天德军的营地,那边刚刚休整完毕,营内人头攒动,似乎已经开始集结,要出营作战了;一会看看东面,似乎又有一支部队抵达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当是贼将杨晟所部数千人;一会又转头望向南面的群山和关塞,他不是没有遣使往汝、许、陈报信,但丁会、杨师厚又能抽出多少人来呢?最多数千罢了,而且什么时候到完全没个数。
这场仗,到现在打了还不到十天,你敢信?
“寇将军,大军出营厮杀,贼骑往北边调动,咱们或许可以——”胡真试探道。
“住口!”寇彦卿怒目相向,斥道:“我受梁王大恩,唯以死相报。若想逃,昨日便带人先走了。但你我若逃了,是什么后果?士无战心,军无斗志,只能任人宰割。”
“那寇将军意欲何为?”胡真急道。
“唯死而已。”寇彦卿道:“与贼战,若能破之,则贼人胆寒,不敢再追。若不能,死守营垒,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胡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想死,我不想死!
长直军右厢兵马使,好大的官!你知道这世间的富贵有多好么?伱当过节度使么?享用过最顶级的富贵温柔乡么?
才色艺俱佳的女子,身份高贵的妇人,像狗一样跪在你面前,争着来舔你;出行前呼后拥,旌旗蔽野,一声号令,无有不从,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么;豪宅高楼,池苑猎场,积粟满仓,钱帛满库,你有过么?
你你你——你他妈想死,别赖上我!
寇彦卿冷哼一声,直接下了高台,接过一杆陌刀,点了一千战兵,出营而去。
攻夏军营垒的部队久战不下,士气小泄,且战且退。
寇彦卿亲自领兵上前,力战断后。
两侧又有骑兵冲来,箭雨如下。只一小会,护卫在寇彦卿身侧的大盾上就像长了层白毛,望之触目惊心。
三千余人徐徐退了回去。
营内一片哀嚎,惨状遍地。刚才还忍着伤痛奋力拼杀的梁兵,这会精神松懈下来之后,
有些人忍受不住,痛呼不已。
可战之兵,只剩五千了!
寇彦卿一脸伤感,都是他带了好些年的兵,如今都要葬身于此么?
西边又响起了喊杀声,那是休息好后的天德军,发起了一波进攻。
粗粗挖掘的壕沟作用有限,两千夏兵很快扑到了营前,又一场激战开始了。
寇彦卿安顿好伤兵,又提起刀上前,身先士卒鼓舞士气,奋战大半个时辰,终于将天德军的进攻打退。
寅时初刻,在西边安顿完毕的天德军杨晟部也发起了进攻。
土团乡夫守营,两千余生力军分成三批,发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
长直军被动迎战,营内外杀声震天,数千人舍生忘死,如同杀父仇人一样欲置对手于死地。激战至天明,天德军支持不住,溃退而去。
阳光从东方升起,激战了一夜长直军满脸疲惫,几乎要脱力了。
但他们没法休息。
隆隆的马蹄声响起,那是有大队骑兵在集结。
天雄军大营之内,鼓声激昂。
都虞候李璘亲率两千战兵,出营列阵。
“今日——”他高举起手中的重剑。
“有死而已!”两千军士齐声高呼。
“哗啦啦”抽刀入鞘的声音此起彼伏,查完刀剑之后,又开始给步弓上弦,一切有条不紊。
“杀!”李璘大步上前。
“杀!”两千甲士齐齐跨出脚步。
梁军营地内如临大敌,疲惫到极点的军士互相鼓劲,奋起余勇,准备迎战。
厮杀了这么多年,大伙都清楚,夏贼这么疯狂地进攻,怕是很难挺过今日了。
气氛十分沉闷,他们仿佛理解了郓、兖、徐军士在被他们围攻时的内心感受。
攻营的夏军陡然加快了脚步,然后弓手上前,强劲的箭矢近距离射出,肆意收割着人命。
梁军这边的还击不是很有力,大部分人没有备用弓弦了,还能拉开的步弓并不多,弩也损坏大半。他们砸锅卖铁地凑出所有还能使用的弓弩,箭矢一蓬蓬飞出,正在前冲的夏兵如同秋天原野上的麦子,被农人一片片割倒。ŴŴŴ.xsobiquge.ČŐM
没有人后退,杀红了眼的人是不可理喻的。
天雄军的步槊手咬着牙,一跃而上,与梁兵战作一团。
李璘重剑连斩,连杀三人。他的兜盔被梁人一斧擦过,已经不见踪影。那一斧若再低些,以勇武名冠天雄军的李都虞候已经壮烈战死了。
但他没事,不代表其他人也没事。
眼角余光之内,何檠负伤倒地,捂着肚子,满脸痛苦之色。
一起随他斩得朱延寿单骑走免的勇士也大面积战死,有人至死还掐着梁兵的喉咙,而梁人则将刀剑捅在他身上,死死往里插,头脸胸口之上满是纵横交错的伤口。
“冲进来了!”李璘又斩一人,冷不防被人一枪捅中了大腿,摔跌而去。不过心中满是喜悦,越来越多的袍泽越过了车障和低矮的栅栏,不断往里冲杀。
还有人在将车障移开,不远处的骑兵已经开始列队,银光闪耀的具装甲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慢慢加速,顺着步兵打开的缺口,高速冲了进去。
这几乎就是致命一击!
激战正酣的梁兵猝不及防,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胡真手持一柄短剑,刺死了一名杀到他面前的天雄军士卒,然后且战且退,在一帮亲随的掩护下,移开了车障,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正在雪原上巡弋的骑兵见状,立刻围拢上来。
寇彦卿挥舞着陌刀,勇不可当。这场战斗下来,他已经斩杀五人,其中两人还是身背认旗的武学生队头。但身边的亲随越战越少,已是到了穷途末路。
东西两侧擂起了战鼓,天德军不顾伤亡巨大,又出动了。
“杀贼将!”一群天雄军将士杀了过来。
寇彦卿惨笑一声,舞起陌刀,斩断当面一人的头颅,义无反顾地对冲了上去。
“从来幽并客,皆共尘沙老!死得其所,快哉快哉!”高亢沙哑的声音杀入夏兵阵中,踟蹰前行七八步后,渐渐消失不闻。
“贼将死了!”
“寇彦卿死了!”
“胡真逃了!”
外围有人齐声高喊,传入已经乱了建制,陷入各自为战状态的梁兵耳中,几乎瓦解了他们最后一丝斗志。
“弃械跪地者免死!”
“夏王仁德,弃械跪地者免死!”
有骑兵绕着营地转圈,齐声呼喝。
“哗啦!”第一个长直军士扔了器械,垂头丧气地跪倒在地。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器械掷甲声此起彼伏。除少数人还在负隅顽抗之外,大多数梁兵都弃械投降了。
有梁将带着最后两三百人聚在一起,长枪向外,如刺猬一般,拒不投降。
一瘸一拐的李璘踹翻了欲下令射箭的军官,带着数百重剑手,呐喊着冲了上去。
臧都保、牛礼骑在马上,远远看着这一切。
他们没有阻止。
兵,没了还可以再练,但这种一定要面对面砍翻敌人的精气神,却练不出来——嗯,下不为例好了。
蔡松阳、杨晟的军士冲了过来。他们二话不说,开始收拢俘虏,打算押解回营。
“混蛋!”臧都保马鞭一指,道:“给我拦住。那些降兵是我的,蔡松阳好不要脸!”
降兵的准确数字他不知道,但粗粗看了一眼,估摸着三千还是有的。这等久经战阵的锐士,谁敢抢我跟他急!
“军使,抓到胡真了!”有斥候来报。
臧都保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嫌弃。这种人,怎么不去死?
不该死的寇彦卿,却义无反顾地战死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何其之大。
更恶心的是,胡真多半死不了,还会安享富贵,夏王多半还要赏赐他宅邸、财货,给汴州将官看。
这世道,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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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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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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