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我一座点将台?”
纪渊愣了一下,脸色古怪。
血神对于“忠诚”这两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微微怔了片刻,又感觉那尊无上存在似乎没错。
毕竟,自己把血神座下的信众门徒斩杀干净,反而得到一条紫色命数【群英冠冕】。
由此可见,域外四尊未必在乎一干爪牙的死活。
正如人在行走的时候,也不会关注脚下踩死多少只蝼蚁一样。
杂念一放既收,纪渊眸光微定。
望向冥冥之中涌动的虚空,似有某样物什缓缓凝聚,逐渐成形。
几息过去,虚影浮现。
一方刀砍斧凿、布满斑驳痕迹的点将台剧烈震动,仿佛跨空而来。
浓烈的烽烟冲天而起,卷动那面烈烈卷动的赤红大旗。
霎时之间,好似万军齐发,铁骑突出,刀枪铮鸣!
给人一种置身于修罗杀场的虚幻错觉!
“血神的目光,或者说恩赐,竟能突破绝地天通,降临到天京城中?”
纪渊似乎感到惊讶,周身毛孔开合舒张,接引滚滚垂流的精纯元气。
反正他有皇天道图镇压己身,倒也不虞掉入陷阱。
只是,按照钦天监的天下龙脉舆图,大名府内的国运隆重。
犹如撑天抵地,粗似高山大岳的金黄之柱。
之前几次招惹邪神,要么是在万年县,要么是在黄粱县。
感觉都是避开藏有九十九道龙气禁法的天京城。
还没等纪渊抓住头绪,那方点将台就呈现于眼前。
血火之气如道道水流萦绕,成百上千的刀剑痕迹纵横交错。
金铁碰撞之音,好似山呼海啸,震得耳膜鼓起。
原本几欲挣脱的命数星辰,瞬间喷薄出浓郁紫光,显出几分尊贵之意。
“这道【燃髓】,自动进阶了?”
纪渊不免觉得意外,皇天道图哗啦抖动,清晰映照古拙字迹。
【点将台(紫)】:【超群杰出为将,四方高者为台。得此命数,等若立于将台,独斗众多悍卒勇士,胜者得利,败者运消。连胜九场,可晋升为‘藏兵洞’,跻身尊神的天选。另外,斩杀同样持有‘点将台’的血神行走,主动发起挑战,能够得到更丰厚的恩赐】
“血祭血神……”
纪渊恍惚之间,听到如同闷雷回荡的祈祷声音。
随着霹雳似的轰鸣落下,那方古老神秘,仿若黑铁浇铸的点将台。
化为一颗紫光熠熠的命数星辰,镶嵌于皇天道图。
“其他持有【点将台】的血神行者?鼓励自相残杀?
果然,指望邪神的爪牙能够团结一心,是不切实际的妄想。”
纪渊轻轻摇头,笑了一声。
随后,继续闭上双眼,打坐运功收拢气血。
他不知道的是,顺利攫取这颗进阶的命数形成后。
一方充塞天地的点将台上,用神铁熔炼打造的黑色巨碑上。
缓缓地,浮现出了四个铁画银钩的血色大字。
人族,纪渊。
从上往下数的话,排在第八位。
从下往上看的话,密密麻麻足有百余人之多。
他们都是拥有点将台,进入血神序列的“候选者”。
……
……
钦天监,位于九重楼的孟玄机投下目光。
惊鸿一瞥后,便不再看,只是笑道:
“圣人说得没错,血神……活像个家财万贯,到处撒银子、丢铜板的大地主。
不过这一次,恐怕也收不回本钱。
九郎,抗拒得住这点蝇头小利,不会上当。”
放在景朝,勾结四神爪牙,串通域外余孽,乃株连全家的重罪。
西山围场之中,宋云生不过是偷炼白骨道功法。
官居二品的礼部尚书父亲,被罢免去职。
若非东宫留情,贬为庶民流放三千里,都算从轻处置。
但……并非事事如此。
若非确定勾结,铁证如山。
沾染邪神,并不问罪。
最多暗中监视,埋下谍子线报。
比如,纪渊早在万年县余家的凭风楼。
就因为引起血神垂落目光,惊动钦天监正化身前来。
也是那一次,让孟玄机动了收徒的心思。
阴德之身,又不受邪神蛊惑心神。
乃世间少有的上等资质。
后来见识到纪渊的杀伐心性,气数浓厚。
则更加坚定了这个念头。
“世上太多人与事,都讲究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本摘不干净。”
孟玄机轻叹一声,眸光瞥向皇城的东宫方向。
“天底下的兵道大材,沙场砥砺的天骄种子,
哪个没有被血神盯上过、惦记过。
倒也不算什么。”
钦天监负责拟定天下各种榜单,将景朝的天骄英才尽数收入囊中。
对于许多外人不得而知的隐事秘闻,自然是颇为清楚。
传说之中,上应天星的姜赢武,以及冠之龄突破气海四境。
就曾受到血神感召,赐下自身序列的“行者”之位。
还有于边军崭露头角的王中道,更是恩赏丰厚,极得青睐。
否则,圣人也不会用地主老财作为形容。
委实是过分慷慨大方。
当然了,血神并非真个开善堂的热心肠。
明晃晃的好处,香喷喷的珍馐,摆在面前。
不为所动,心志坚毅者,又有几人?
况且,直视血神的目光,直面祂的意志。
却不遭腐化,不受沉沦的天骄种子。
更加稀少。
那可是域外四尊。
太古之时。
与仙佛平起平坐。
甚至犹有过之的无上存在。
“听圣人提起过,血神自个儿也有一方点将台。
上面的碑文名录,记载入榖群英。
姜赢武是第三,王中道第五。”
这位面容俊美,好似年轻道人的钦天监正。
其眸光倏然变得深邃,低声喃喃道:
“传闻……燕王第二,堪称榜眼。”
……
……
那一日,突破换血四次,出现赤旗立寰宇的浩大气象。
弄出好大的动静,连远在皇城的白含章都瞧见了。
城中百姓更是议论纷纷,让纪渊出尽风头。
若非钦天监还未更新榜单,只怕藏龙卧虎的天京城中,又要热闹起来。
众所周知,像山河、潜龙、幼凤,这三张大榜。
每年两次的换榜之日,都会引发平地惊雷般的巨大风波。
山河榜还好,十位大宗师一人可敌国。
非比寻常,未必在意这点名利。
谁人高,谁人低。
无论心中作何感想,付之一笑就过去了。
可剩下的那两张榜单,囊括景朝疆域之内。
所有宗派门户,真统大教的俊杰翘楚。
个个都是傲视同辈,年少气盛的厉害人物。
如何甘心位于人后,屈居人下?
再者,名声有助于仕途。
像是兵部的讲武堂,每年遴选栋梁之才。
各地府州的世家子弟,寒门贫户。
若有上榜之人,可以免考进入。
表现优异者,入伍从军也不必从最低一级的小卒做起。
像是六大真统那种太山北斗,武道圣地。
各自门中的真传弟子,也很上心。
倘若潜龙幼凤,名列前茅。
一能为教派扬名,稳固地位。
二让自己出人头地,冲击天骄之路。
如今是人道皇朝统摄四方,镇压天下。
凡事都在朝廷的规矩里面左右打转。
若非将种勋贵,门路众多。
名望如架青云梯,其重要不言而喻。
这一天,晌午时分。
大雪停歇,几个婢女进到屋内。
前后围拢纪渊,或是梳头发,或是系腰带。
各个手脚麻利地忙活起来,时不时贴靠过来。
颇有几分温香软玉,美人在怀的富贵气派。
“渊少爷这身官服,比之前看着更精神哩!”
“是的,穿上又贵气,又硬朗,还显得挺拔……少爷的架子真好。”
“朝廷织造局的手艺,当真一绝。各大布行、染坊的匠人,怪不得打破头都想进去。”
“少爷的体格也结实,这筋肉硬得像铁。”
“……”
纪渊脸色平静,任由这些嘴皮子碎的婢女丫鬟摆弄着。
那些有意无意的撩拨话,只当是充耳不闻。
府中管事的二叔跟婶婶,都是较为宽厚的温和性子。
久而久之,这些丫头的胆子也就大起来了。
换成其他的公侯门第,下人胆敢如此没规矩。
早就被拉出去打死,或者填了后院的枯井。
越是门槛高的大户人家,越喜欢讲究尊卑分明,彰显自个儿的权贵地位。ŴŴŴ.xsobiquge.ČŐM
历来,这种腌臜事就从未少过。
往常都是民不举官不究,权当蒙在鼓里。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没瞧见罢了。
“你们这些小浪蹄子,愈发猖狂。
少爷不搭理也就算了,反倒占起便宜没够。”
最后是管家进门,笑骂两句,解救纪渊于水火。
“渊少爷,马和车都备好了,候在府门外面。
那些没大没小的丫鬟们,顿时作鸟兽散。
“待会儿,捎个信去金风细雨楼,说我奉东宫之命,前去龙蛇山待个几天。
年节之前,一定回来,无需记挂。”
纪渊似是响起什么,特意叮嘱道。
然后,抬手掸了掸五品千户的赤红蟒衣。
胸口的官服补子,焕然一新。
大鹏金翅鸟赫然醒目,单只行蟒攀附双肩。
好似缠绕周身,散发浓郁的龙虎之气。
金绣蟒纹也有等级之分,为坐蟒与行蟒。
单蟒面皆斜向,坐蟒则而正向。
赐服的人臣,皆以坐蟒为最尊最重。
黑龙台内,只有那位督主大人才能得此待遇。
成双数的坐蟒盘水按石,堪称圣眷之极致。
“老奴记住了,一定带给秦千户。”
管家陈伯用力点头,表示绝对办好差事。
纪渊却愣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
这段日子,他时常留宿于金风细雨楼。
与秦无垢的关系,本来也瞒不过有心之人。
再者,二叔纪成宗身在南镇抚司,耳目消息这么灵通。
“晓得带话给谁就好,我启程了。”
纪渊也不刻意遮掩,虽然他和秦无垢的进展飞快,但不同于寻常的男女。
那位女千户对谈婚论嫁,好似没什么热衷心思,从未主动提及。
除去必要的床榻双修,耳鬓厮磨以外,并无其他方面的过多举止。
但要说彼此之间全无几分情意,只不过是屈从于龙子血脉的露水姻缘,也不太对。
冷如寒玉的秦无垢可不是随便性子,寻常对人都懒得假以辞色。
唯独跟纪渊相处,才会露出几分艳光姿容。
“弄得我被白白睡了一样。”
纪渊默默想道。
他又想起,那位女千户突破四境之后。
时不时就叫他过去双修,说是巩固修为功力。
若非虬筋板肋之体足够坚固,还真要应了那句道家的警世诗——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出门避一避也好,等我换血五次,须弥骨成,开始铸体,精血半点不失,再跟秦千户一战。
不然,她现在四境初成,开辟气海,宛如胭脂烈马,委实不易降伏。”
纪渊挎上绣春刀,一袭赤红蟒衣行于雪中,颇有几分熏天气焰。
“九郎……你如今真是有大出息了。”
纪府门外的台阶之下,马车旁边,立着一道铁塔似的雄壮身影。
“魏教头……怎么会是你?我之前上门,想要送些谢礼,嫂夫人都说你没在家。”
纪渊定晴一看,那粗豪的面庞,熟悉的劲装武袍。
正是昔日的故人,讲武堂教头魏扬。
“多亏了九郎,才有我今日的重获新生。”
看到那个闯入讲武堂,倒拔千斤铜柱的少年郎。
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热切与亲近,魏扬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天京城中,太多发迹显贵之后,不愿再提旧友,再恋旧情的冰冷现实。
“若不是你那颗金丹,魏某仍是行尸走肉,半辈子憋着一口气,只等埋进黄土。”
魏扬深深地叹了口气,似是回忆着,心绪复杂道:
“那日,那个东宫的内侍持着令牌上门,一脸笑眯眯对我说,
北镇抚司的纪九郎立下大功,太子殿下赏赐金丹一枚。
我……几乎以为身在梦中,好像被雷击中愣在原地,半句话也讲不出。
因为这份礼,实在太重、太重了。
我一个讲武堂的教头,既不值得,也还不起。”
一枚金丹,耗时数名丹师十年之功,方可炼成。
地火不能断,辅药不能绝。
还得遵照四季轮转,节气变化。
一旦有所疏漏,就是前功尽弃。
服用之后,活死人肉白骨。
只要不是人寿已尽,无可挽回。
都能为其重续生机,再造根基。
这样的珍贵之物,用在一个换血三境的讲武堂教头身上,完全算得上是浪费。
“魏教头言重了。”
纪渊快步走下台阶,站在风雪地里,洒然笑道:
“相赠一枚金丹,为的是感谢你对我的百般维护。
你我都明白,这世道锦上添花多的是,雪中送炭却极少。
谁都愿意为一个受东宫看重的北镇抚司五品千户说话,
可谁会给一个住在太安坊的小小缇骑仗义执言?
金丹再贵重,亦有价,可风雨飘摇时为你撑一把伞的前辈,实乃无价。”
魏扬粗豪面皮重重一抖,眼眶泛红。
当日,他在讲武堂主持选拔,看中表现不凡的纪渊。
只是觉得年纪轻轻却有上等武骨,不该就此埋没。
哪里会想得到,那个没有靠山的辽东军户。
竟会走得怎么远,站得这么高!
变化之大,让自己都感觉陌生。
“还好,九郎更出息了,人却未变。”
魏扬由衷庆幸,由衷欢喜。
“我前不久,曾经见过孟长河。
他在临死之前,胸中的怨恨不能消。”
纪渊伸手,似是打算接住坠下的雪粒子,轻轻笑道:
孟长河大声质问,同为没根基,没靠山,凭什么我能平步青云?
都是泥泞里打滚的人,为何我这么干净?
我当时并未答他,只是后来认真去想。
抛开其他的际遇不谈,我比他要幸运许多。
这一路走来,纵有些许风霜,纵有几分坎坷。
可到底还是有像魏教头,像洛与贞,像临济大师,
这般为我撑伞,陪我同行之人。
我一直都想感谢诸位,谢诸位让我晓得,让我看到。
这个世道还未烂透,并非晦暗一片,不见半点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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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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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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