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恒仰天倒在荒草之中,胸口血流如泉未止。
长空青澈、浮云流卷。
近在咫尺的叫喊咆哮、激烈的厮杀,刀戟相击、箭簇尖锐破空的厉啸,似在这一刻像潮水般褪去,唯有从荒草之上刮过的风,越发清晰起来。
两只革靴一左一右踩踏过来,一人俯下身子瞪眼看他,扭头叫道:“节帅,这厮还有一口气没有咽过去,似乎死也不服败在节帅您手里呢!”
那人讥笑着,手里却没有停下,伸手解开萧恒颈颔下的兜鍪系带,将兜鍪踢到一旁,又伸手拽住他的发髻往后狠狠拽住,使他的脖颈彻底的暴露出来。
一道刀光抹来,他对人世最后那深烈的眷恋,在这一刻彻底分崩离析。
“恒将军!”
数十步外正策马撞杀过的云州骑将,看到一名楚山武卒将萧恒头颅割下后似耀武扬威高高举起,悲怆大叫,奋力挥舞长枪,将乌敕海斜劈过来的长槊打开,策马往前怒冲,想夺回萧恒的尸首。
云州骑绝大多数军将武吏都是贵族出身,不少人或是看着萧恒长大,或是从小与萧恒一起厮混,看到萧恒阵前被枭首,心生悲痛之情者自是有之,但绝大多数云州骑卒,心里更多是惊!是惧!
徐怀下马持槊步战之际,这队云州骑已经驰至一百四五十步处,上百将卒自知不容退却,那一刻也将那深深的畏惧死死压住心底,血脉贲张,斗志昂扬。
马背上擅开强弓的箭士,这时候都已经踩踏马镫立起准备开弓射箭。
在云朔草原之上牧养、筋骨经受冰雪熬练的上等战马,速度在这时候也已经拉到极致,马蹄踩踏着大地,发出沉闷有力的鼓音。
一百四五十步的距离,也许只需要七八个呼吸就能驰至。
萧恒骑射刀枪皆擅,在云州年轻一代绝对是一流好手,这三四年敢于冲锋陷阵,也将武技淬炼得纯粹;他身边还有十八名侍卫健锐,还有传令信使、令旗手、鼓号手二十余人。
十八名侍卫健锐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也及时在萧恒身边结阵相护。
而他们这边百余骑也将战马驰速拉到极致,搏命一般的横冲直撞过去驰援,换作任何一人手下都会有所犹豫,要防范着避之不及会惨遭数以百计的马蹄践踏。
不管怎么看,萧恒与身边都绝对不像支撑不住七八个呼吸的样子。
虽说大部分云州武卒被乌敕海等人从两侧纵马攒制,牵制过去,但萧恒身前还四名云州健锐护卫。
然而看着这四名云州健锐为徐怀斩杀槊锋之下,也就眨一下眼或张口喘了一口气;而徐怀一槊七刺将萧恒阵斩,甚至短到连一口长息都没有吐尽……
这是何等的凶残!
云州骑将卒大多擅骑射,有不少人以身手强健自诩,但看到萧恒被斩杀的这一幕,直觉尾椎骨有股寒气直窜出来,从内心深处直觉排斥去直面如此强悍的绝强武将。
而楚山骑有如坚壁山崖一般的坚锐战阵,无坚能摧,又无锐不挫,更令人心惊。
这是他们能战胜的强敌吗?
无数云州骑卒心间这一刻被这样的疑虑、惊惧紧紧揪住。
看到骑将悲怒交加往楚山敌阵横冲直撞过去,当即有数骑亲卫从侧边抢出,战刀狂斩之余,更是从两侧把骑将夹住,强行将其拖停下来,一个个大声叫道:“恒将军已为楚山贼杀害,人死不能复生!”
已经驰至草坡边缘的百余云州骑心生怯意往后退缩,乌敕海等人却是不会见好就收,纵骑疾驰,咆哮着枪矛狂刺,战刀在半空挥斩出一道道雪亮的寒芒,头颅与鲜血齐飞。
直至接连将左翼两队敌骑杀溃、四散逃避,乌敕海才收拢兵马,退回草坡附近。
这时候王举、王章等人也已经结束右翼的冲锋陷阵,往草坡这边聚拢过来。
徐怀重新坐回到战马,手执缰绳,睨望四周。
刚刚激战时间不长,他们所斩杀的敌卒,绝对谈不上多,可能也就一百三四十人众。
云州骑在纵横开阔的战场上迂回驰骋的机动性极强,他们身边就三百精锐骑兵,此时也无进一步扩大战果的可能。
实力并无大损的云州骑这时候没有一队骑兵敢再进逼到草坡之前,但在远处也是逡巡不去;被杀散的骑队也在临近河滩处重新集结。
将战死将卒的尸体拿马革包裹起来,伤者进行过紧急救治,将铠甲从死去敌卒的身上作为缴获扒起来,将草坡附近数十匹走散的战马收拢过来,徐怀将拓木步弓横在鞍座前,看了一眼才稍稍偏斜的日头,下令道:
“我们现在赶去御马湖!”
…………
…………
御马湖乃是黄河历朝破堤南泄,在汴郑之间形成的一片水泽之地,沙丘低岗间水草丰茂。
大越立朝以来,为蓄养军马,特地将御马湖附近十数万亩的草场予以保留,禁止当地民众围垦,开辟为军马场。
整个御马湖草场的边界距离蔡河古渡其实不远;而牧马监公廨所在、位于御马湖东南畔、槐花冈东侧的军都寨距离蔡河古渡也仅有二十里。
楚山突骑往御马湖方向逶迤而去之后,一队队云州骑重新聚拢到草坡之旁,但谁都不敢直接衔尾追击,只是静静等候节度使萧干渡河过来。
萧恒的无首尸体静静躺在血泊已凝固的杂乱荒草之中,萧干下马过来,看着这一幕几欲昏厥过去,将佩刀拄立于草地之上,咬牙切齿怒吼:“恒儿,你且安息,待为父取来徐贼头颅,以慰你在天之灵!”
萧干身为契丹贵戚,年少风流倜傥,妻妾成群,生养子嗣也多,但有才干能而得他欢心的仅有三子,而以次子萧恒殊甚。
萧干一直以来也是将次子萧恒作为接班人培养,却未想今日会在蔡河之畔白发人送黑发人。
诸将默然立于萧干身后。
三百楚山骑兵往御马湖而去,众人当然晓得是奔军都寨三四千匹良马而去。
而从昨日黄昏到今日午前,突袭汴梁的贼众已经分出上千兵马围困军都寨,这也是郑州节度使府早就侦察到的情况——也恰恰是如此,萧干从郑州城出兵,才兵分两路夹河而行,使其子萧恒率两千云州骑走北岸,意在驱逐军都寨之外的贼众,以解军都寨之围,萧干亲领两千马步兵走南岸,奔相距古渡仅两三千步的中牟残城而来,意图以中牟为据点,在集结更多援兵之后,再往东杀去,以解汴梁之危。
在古渡一战之前,萧干身边的云州诸将,并没有将围困军都寨的千余人马放在眼里——杨景臣所遣信使也曾挑明说此次突袭汴梁的人马,以鄢陵、尉氏等地的贼众为主,秘密穿过颍水防线北上的楚山精锐约有三四千,而楚山精锐应该都主要留在汴梁南外城之中。M.xsobiquge.ČŐM
只是杨景臣所遣信使的话,现在还有可信度吗?
三百楚山骑兵往御马湖而去,与之前围困军都寨的人马会合之后,看似也只有一千四五百人,但是他们能啃得下来的吗?
云州诸将心里深深困惑着,但这时候谁都不敢吭声说个“不”字。
萧干身旁一名中年文士,沉吟片晌,跟萧干说道:“或将汴梁信使请来,将事情进一步问清楚为好……”
“将信使请来!”萧干压青筋暴露的手死死抓住刀柄,极力压抑内心沸腾的怒火,沉声说道。
要是杨景臣所遣信使不含糊其辞,将龙津桥一战的详情说清楚,让他们了解到楚山突骑的强悍之处,恒儿怎么可能失之大意,轻易将自己暴露在楚山突骑的兵锋之下?
这一刻萧干恨不得将信使活剐了,以祭恒儿在天之灵。
中年文士待要安排侍卫前往南岸,将杨景臣所遣信使揪过来质问清楚,却见有十数骑从郑州城方向往这边飞驰而来。
众将又惊又疑的盯看过去,不知道郑州又有什么天大事情发生,叫来人如此不恤马力。
“前面可是萧帅?”来人在外围勒住马,扬声问道,“我乃枢密使岳帅帐前记室朱孝通——岳帅已知楚山军潜袭汴梁之事,特遣朱孝通携亲笔信函呈于萧帅以议歼敌之事……”
朱孝通作为蔡府门人,王禀充任岚州石场监时,为就近监视王禀,朱孝通曾任石场牢营管营,也因此与徐怀等楚山众人有过近距离的接触,算是唯数不多对楚山有着极深认知的人。
虽说希望不是很大,但岳海楼内心还是希望能说服萧干遣精锐兵马到陈州治宛丘附近,共同拦截楚山突袭汴梁的兵马南撤,特意将朱孝通遣来郑州见萧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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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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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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