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德惊讶的看了折飞一眼。
折飞这番话分析的竟是颇有条理,这令他对这个小探目起了兴趣。
在七十六号内部,特工和探目是不同的。
特工人员是登记在册的,花名册是要报到日本人那边的,特工人员活着发薪,吃拿卡要自不必多说了,即便是死了的话,按理说也是有抚恤金的。
而类似于折飞这种探目,是七十六号从市面上闲散人员中招募的,来钱较少,工作相对繁重,且危险性更大。
可以这么说,若是有危险的行动,特工是可以逼迫探目在前面挡枪子当炮灰的。
……
“走吧。”苏晨德检查了自己的枪支弹药,将短枪塞进身后腰间,又拿了件薄外套穿上。
“啊?”折飞愣了下。
“能找到焦奎吗?”苏晨德问道。
他没有问‘知道焦奎住哪里吗?’,这种三光码子有可能居无定所。
“能。”折飞点头,“为了方便联络,我让他这几天晚上必须待在家。”
苏晨德深深的看了折飞一眼,他有些欣赏这个探目了,“你很不错。”
他拍了拍折飞的肩膀,“好好干。”
折飞整個人就仿若被打了强心针一般,高兴的连连点头,“折飞以后就听苏科长的。”
苏晨德笑了笑,这是一个识趣的小子,他蛮喜欢的,不过,在苏晨德看来,折飞这话还不够谄媚,最适宜表忠心的是‘听科长的’。
这说明,这小子实际上并不擅长拍马屁表忠心。
如此,苏晨德更满意了。
……
苏晨德本以为焦奎这样的三光码子大概率会住在苏州河沿岸的窝棚村。
“焦奎住在打蝇路?”他将车子停在了路边,随手关上了车门,惊讶问折飞。
这里是打蝇路。
可以说是整个上海滩最有钱的地方。
不是最繁华的地方,是最有钱的地方,这条街是真的有钱。
这条街上有着琳琅满目的银行。
前清时期,就在此开设有1号阿加刺银行和隔壁的有利银行。
及至现在,有花旗国的花旗银行、大通银行,日本人的三井银行、三菱银行、住友银行,荷兰人的安达银行,德国佬的德华银行都开在打蝇路东段。
中国人开的华侨银行以及聚兴诚银行也在这里。
……
“焦先生,焦太太活着的时候在花旗银行上班,家也买在这附近。”折飞解释说道,“后来焦先生焦太太不在了,焦奎被人勾搭,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不到半年光景房子卖了,家里值钱的也卖光了。”
停顿一下,他继续说道,“现在天不冷,焦奎多半时间就都窝在打蝇路,这里曾经是他的家。”
说着,折飞双手给苏晨德敬烟,又划了洋火帮苏科长点燃烟卷,“三光码子生产三光码子,这瘪三盯上了我家,想要勾我下水,被我揍了一顿。”
“读过书?”苏晨德对‘生产’这个词很敏感,问道。
“上过两年国小。”折飞说道。
“唔。”苏晨德轻轻吐出一口烟气,点点头,“他要害你,怎么现在反倒是……”
别看折飞只是七十六号的探目,但是,想要收拾一个三光码子还是轻而易举的。
“收拾他确实是容易。”折飞小心的笑了笑,“正好主任那段时间号召弟兄们招兵买马,我就顺手救了焦奎一命,他也就安心帮我做事了。”
苏晨德闻言,深深地看了折飞一眼,微微颔首。
……
到了。
焦奎的庇护之所在花旗银行后巷的一个垃圾池后面,这人用石棉瓦搭了个勉强遮风挡雨的篷。
“焦奎。”折飞敲了敲石棉瓦顶棚。
“侧恁娘。”焦奎骂骂咧咧冒出头,“咛只瘪……”
今晚月色不错,能勉强看清人,看到是折飞,焦奎的脸上立刻是讨好的笑容,“菲戈,晚上好。”
苏晨德看了焦奎一眼,这人瘦的跟麻杆一样。
不过,引起他注意的是焦奎的这一句‘晚上好’,一个住在垃圾池旁边的三光码子,下意识的一句话却暴露了这人骨子里实际上有着较好的教养。
想到折飞说过,这人的父母生前都是花旗银行上班的,他便释然了。
……
“老实点。”折飞瞪了焦奎一眼,“长官找你问话,记住了,实话实说,不可夸大,也不可隐瞒。”
“啊——”焦奎看了站在折飞身侧的苏晨德一眼,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点点头,“晓得嘞,晓得嘞。”
苏晨德本欲假作毫不介意的弯腰跨进焦奎的破烂窝棚,却是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馊味,他不禁皱了皱眉头,“出来说话。”
“是是是。”焦奎本来是光着膀子的,出来前先找了个单褂套上了,这也让苏晨德点了点头。
“说一说那天开枪吓唬你们那个人。”苏晨德问道。
“那人我是第一次见,不过他搂着的那个女人我知道。”焦奎站着回话。
“别卖关子,快说。”折飞踢了焦奎一下。
“欸。”焦奎赶紧继续说道,“那女人是仙乐都的舞女,叫杨桃。”
苏晨德盯着焦奎看,“你刚才说,那个男的你是第一次见,这么说有其他人之前见过那人?”
“小日本说以前在海葵路狮子桥附近见过那个男人。”焦奎说道。
……
‘小日本’?
苏晨德脸色阴沉下来。
折飞知道苏科长误会了,赶紧在一旁解释说道,“这人叫一筒,他们习惯喊他‘小日本’。”
“这个习惯不好,会死人的。”苏晨德冷冷说道。
“听到没,以后就喊‘一筒’,什么‘小日本’‘小日本’的,那是对太君不敬。”折飞踢了焦奎一脚。
“晓得,晓得。”
……
苏晨德一个电话打到了七十六号,思来想去,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他还是没有选择吃独食,他选择找董正国合作。
同原苏沪区上海分区主任简志平、电台台长偕逸修等人刻意疏远他不同,董正国在这段时间待他一如既往,这也令苏晨德颇为欣慰。
等待了约莫一个小时,董正国带了几名手下过来了。
一同被押解来的还有一个打扮妖娆的女子。
“杨桃?”苏晨德看了女人一眼。
“不是。”董正国摇摇头,“这女人也是仙乐都的舞女,她说她知道杨桃的下落。”
“你是杨桃的朋友?”苏晨德问道。
“老娘才不和那剑货是朋友呢。”女人尽管有些害怕,不过,说话的时候依然咬牙切齿。
苏晨德放心了,最了解一个人的,除了好朋友,就是敌人,这个女人是后者。
……
“杨桃在哪里?”他问道。
“海葵路狮子桥,那剑货和姦夫在一起呢。”女人说道。
“姦夫?”苏晨德心中一动,立刻问道。
“姦夫就是姦夫啊。”女人说道,说着,却是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焦奎,便指着焦奎嚷嚷说道,“这人上次还想要占那剑货的便宜,被她姦夫拿枪吓跑了。”
苏晨德大喜,他也没想到情报竟然来得如此不费功夫。
不过,刹那间他又有一丝犹疑,“你们也知道那个男的有枪?”
他有些不确定和担心,这他娘的满大街都知道那个男人有枪,真要是抗日分子,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亦或者说是愚蠢至极?
“杨桃那剑货吹牛时候说的,很多姐妹都知道。”女人说道。
杨桃吹牛说的?
那没问题了。
苏晨德点点头。
……
“海葵路,狮子桥。”苏晨德看向董正国。
“事起仓促,若是能够查到具体门牌号就更好了。”董正国说道。
“我知道,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女人突然说道。
“啪!”苏晨德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拔枪顶在女人的脑门上,“说,想好再说,要是撒谎,毙了你。”
“狮子桥十九号,我,我跟踪过杨桃。”女人吓坏了,两腿之间一股淅淅沥沥。
“董老弟,行动吧。”苏晨德收起枪,满意的点点头。
对于这种女人,野蛮的方式远比利诱要来得更直接有效。
……
抓捕进行的很顺利。
折飞提了一个很好的建议:
抓捕行动带上了翠玉,翠玉就是那个女人。
折飞向苏科长要了一瓶黄酒,直接灌了翠玉大半瓶。
然后让‘醉醺醺’的翠玉去砸狮子桥十九号的门,嘴巴里同时骂骂咧咧。
气冲冲的男人女人打开门,立刻被早就在门外两侧守候的特工冲进来,用枪口逼迫着制服。
苏晨德看着面前这个瑟瑟发抖的男人,他很开心。
一开始,他的判断是这个嘴巴里没有把门的家伙大概率不是什么大鱼,最可能的就是不够成熟、性情暴烈的军统行动人员。
是的,他基本上在看到那份情报的时候就判断这个人应该是军统人员。
不可能是中统,也不可能是红党。
那么,排除法就可以推断出最接近事实的结论了。
现在,看到这个被捕者,苏晨德的眼睛亮了。
此人仪表堂堂,戴着金丝边眼镜,身上穿着高档的丝绸睡衣。
这种人是小喽啰?怎么可能!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误打误撞抓到了一条大鱼。
……
苏晨德弯着腰,对男子轻声说:自我介绍一下,七十六号苏晨德。
说着,他拍了拍男子的脸庞,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苏某对兄台可是仰慕已久……”
同时他又笑着看了被手下死死按住的杨桃一眼,微微皱眉,“不要那么粗鲁。”
男子露出惊恐且莫名的表情,他看着苏晨德,“这位先生,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苏晨德笑了,他看着面前这人,此人耷拉着脑袋,额头前的刘海此时此刻正扒拉在脑门上,有汗水滴落。
在苏晨德的目光逼视下,此人的汗水越滴越多。
说这个人是犹如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点也不为过。
董正国将手中的烟蒂扔在地上,他直接拔出腰间的配枪,关闭保险,枪管抵在男子的身上,“不老实?”
“不要这么粗鲁。”苏晨德按下了董正国的枪管。
男子竭力抬起头,眼神中露出一丝希冀的神色。
却是看到苏晨德摇摇头,“打死了怎么问口供?”
说着,苏晨德冷笑一声,“进了七十六号,各种刑具轮番伺候,就没有不招的。”
……
董正国看到,男子听到这话,打了个寒噤,双腿抖得更厉害了。
男子开口了,结结巴巴说道:
苏,苏副区长。
苏晨德心中大喜,此人称呼的是他此前在中统苏沪区的职务:特派主任兼副区长。
“本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男子的声音发颤,“鄙人——”
他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七十六号特工,“鄙人军统上海区(原)书记陈明初。”
……
滴滴滴。
程千帆正在向渝城总部发报。
发电报的指法分为立姿和坐姿,立姿是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握住电键按钮上下敲打,主要是在野外战时紧急发报使用。
坐姿是拇指和食指握住按钮,中指第一关节按在按钮内侧上下敲打。
程千帆的发报技术非常熟练,按照重庆罗家湾十九号负责接收电报的工作人员的‘反馈’,他发出来的电报点划均匀而有力,非常便于抄收。
他现在格外注意控制亲自发报的次数,就是为了避免在指间留下痕迹。
平素有电报往来,以上海特情组的名义的电文基本上都是由周茹负责发报,周茹此前便会在手指上用胶布包裹好,这是为了避免手指被磨出老茧,亦或是磨出血。
后来,程千帆帮助周茹想到了一个主意,周茹迷上了《文汇报》报社的打字机,繁忙的时候会主动帮助同事打字。
……
电报跨越千山万水,‘抵达’了渝城罗家湾十九号。
齐伍已经睡着了,他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接过电文看了一眼暗记,他立刻睡意全无。
这是‘青鸟’发来的紧急密电。
齐伍的心中咯噔一声,第一反应是上海那边出了什么大事。
很快,将电文译出,齐伍松了一口气,旋即大喜,拿着电文向戴春风汇报。
“好极了,好极了。”戴春风仔细看了电文,高兴的连连赞叹。
程千帆打探到一个十分有价值的情报,日本内部竟然有人怀疑汪填海和委员长在演双簧?ŴŴŴ.xsobiquge.ČŐM
这个情报来得太及时了。
戴春风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笑容。
这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日本人不是怀疑么。”戴春风说道,“我们给他们送点证据过去。”
“局座高见。”齐伍赞叹说道,“即便不能最终令‘女先生’和日本人闹翻,也能给其制造一些麻烦。”
……
“这个‘青鸟’,我都被吓了一跳。”戴春风扬了扬手中的电文,“深更半夜的,我还以为是上海区又出事了呢……”
此前‘青鸟’数次急电,都是上海那边出事了,且都是上海站出了大事,这令戴春风都有了条件反射了。
“局座安排万茂过去主持工作,又有车璐旺等人驰援,现在上海区兵强马壮,正当干大事之时。”齐伍微笑说道,“局座且宽心静候上海区佳音。”
他从戴春风手中接过电文,小心翼翼的在电报夹里放好,说道,“属下相信,上海区不日必将有喜讯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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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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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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