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仔气的破口大骂,上去又踹了‘大副’几脚。
众巡捕也是都心有余悸。
好不容易抓了活口,若是这家伙跳楼死了,这到手的功劳即刻便会减半,甚至反而会挨批——
这家伙极可能和‘小程总’遇刺案有关,活人自然是比死人有用。
豪仔一挥手,示意众人赶紧将‘大副’押回薛华立路的中央巡捕房。
……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中央巡捕房。
‘小程总’站在台阶口,沉默的抽烟。
他的身后两侧分别是三巡副巡长吕虎以及一巡巡长袁开洲。
军卡的车灯撕开了雨雾,驶入了巡捕房的大院子。
“去看看。”程千帆沉声说。
大头吕立刻撑起一把黑色的雨伞,两人下了台阶,朝着军卡迎了过去。
袁开洲看了一眼一马当先的副总巡长,笑了笑,将手中的烟蒂扔向了泥水中,拒绝了身边手下打伞,自己撑着雨伞走过去。
“死了?”程千帆看了一眼从车上抬下来的男人,问道。
这是一个看起来年约三十多岁的男子,面色苍白,一动不动闭着眼睛。
“挨了两抢,现在晕过去了。”豪仔汇报说道。
程千帆弯下腰,一伸手,一名手下将手电筒递过来。
他翻了翻‘大副’的眼皮,又照了照中枪的部位,似乎是在确认伤势情况。
‘小程总’眉头皱起来,起身将手电筒递给了吕虎。
大头吕赶紧也弯腰查看了一番,“巡长,失血过多,现在用刑恐怕人撑不住,必须送医院抢救。”
程千帆皱眉,有些烦躁。
然后,他冷冷的看了‘大副’一眼,朝着大头吕说道,“你亲自将人送到警察医院,人必须看住了。”
“是!”大头吕不敢怠慢,挥了挥手,“送医院。”
“钟国豪来一下。”程千帆沉声说道,然后朝着袁开洲点了点头,看都没看刚从另外一辆车下来的苏哲一眼,径直离开了。
……
袁开洲微笑着,微微屈身,目送‘小程总’在多名巡捕的拱卫下离开。
“老大,程副总对您的态度未免……”一名手下压低声音说道。
“闭嘴。”袁开洲脸上笑容消失,冷冷说道。
说着,疾步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手下跟着进了办公室,关上门,这才继续说道,“老大,您当巡长的时候,那程千帆还只是一个普通巡捕,现在他竟然在您面前趾高气扬的……”
“哪里趾高气扬了?”袁开洲点燃一支烟,轻轻抽了一口,“程副总还是很尊敬我的。”
“老大——”手下顿足,“您今天就不该主动过去……”
袁开洲是正好遇到程千帆在一楼捕厅门口静等出动的手下归来,他便主动凑过去作陪,说了一些凑趣的话。
啪!
“记住了,那是程副总,是副总巡长!”袁开洲直接给了这名亲信手下一耳刮子,“没大没小!目无长官!”
….……
“这个人突然从担架下来,冲向了栏杆。”豪仔汇报说道,“这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根本来不及阻拦。”
他露出复杂的表情,“属下都以为这人就这么跳下去,早死早托生了,谁知道他跨在栏杆上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然后就被反应过来的弟兄们摁住了。”
虽然很残忍,但是,在他心中,确实是期盼着‘大副’能够跳下去的,从五楼就这么跳下去,再加上本来就中了两枪,‘大副’几乎是必死无疑,如此,既避免了被抓之后遭遇严刑拷打的受罪,也算是英勇殉国,博了一个好名,更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不会跳的。”程千帆摇摇头。
这个‘大副’也许在从担架上暴起冲出去的时候,确实是有自杀殉国的念头的,但是,事到临头却又一次害怕、退缩了。
为什么是‘又’?
根据豪仔所汇报的情况,‘大副’在中枪之后,是主动扔出手枪投降的。
程千帆便判断‘大副’是怕死的,是没有直面死亡的勇气的。
因为,若是‘大副’果真要自杀殉国,根本不需要先假装束手就擒,然后再想办法跳楼那么复杂,当时枪战的时候,直接主动将要害部位暴露出去,是有可能被直接打死的,若是死意更坚决,干脆直接给自己一枪,这才是最果断和干脆利落的!
面对巡捕的围捕和枪战,面对枪林弹雨,‘大副’害怕了,扔下手枪。
既然已经在面临生死之大恐怖的情况下做出了缴械投降的选择,此人便不会再有真正的自杀殉国的决心和勇气的了。
……
“搜出了什么?”程千帆问道。
“这个人很警惕,没有在旅馆房间存放容易引起怀疑的随身物品。”豪仔说道,“一个行李箱,里面只有些换洗衣物。”
“其他的就是一些钱,发蜡,书籍,还有舞票。”
“什么书?”程千帆立刻问道。
“《老残游记》。”豪仔说道。
程千帆微微错愕,一名中统特工竟然喜欢看这么一本并不为国府所喜欢的书。
《老残游记》共二十回,是刘鹗的代表作。
刘鹗借《老残游记》表现自己对现实的无限悲愤之情和自己的理想信仰。
作品以老残漫游为线索,历记其闻见和风物,以反映晚清社会的现实。
特别着意描写了两名酷吏草菅人命、刚愎自用、滥施刑罚的罪恶。
这两个酷吏竟被上司视为能员,作者借以暴露了晚清吏治的腐败。
国府方面对于这本书素来不喜的,因为‘总有些人借古讽今,将国府比作是这本书中腐朽的满清政权’。
“书呢?”程千帆问道。
“等帆哥您过目呢,然后就送去证物房。”豪仔说道。
他低声说,“这些东西都是我亲自搜集整理,没让其他弟兄经手,我还假装不小心遗漏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物品在现场。”搜毣趣
….“现场现在什么情况?”程千帆赞许的看了豪仔一眼。
“乱七八糟。”豪仔说道。
程千帆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豪仔便安排人将这些物品都送过来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豪仔先出去。
“在外面候着,有事我叫你。”
“是!”
……
程千帆仔细检查了这些物品。
衣物没有特别之处,都是寻常衣裳,也并没有在衣物里有夹带。
除了那本《老残游记》之外,还有一些报纸,主要是《申报》和《晶报》。
他看了下日期,最新的一份报纸是今天的《晶报》。
这是什么?
程千帆拿起这份《晶报》在台灯下面看。
在《报纸》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似乎是沾染了某些物质。
程千帆思索片刻,心中一动。
他打开抽屉,取了一支铅笔,用小刀仔仔细细的削了细细的铅笔灰在一张白纸上。
噗!
程千帆小心翼翼的轻轻一吹。
细细密密的铅笔灰浮起,落下。
然后,报纸上沾染物质的那一角便隐约浮现了一行字。
程千帆仔细辨认,最终确认是:
开源米铺,童叟无欺。
这是印广告的印章透过广告纸或者是其上的其他报纸,不小心在这份报纸上留下了印痕。
这种印章广告,一般是店家请人刻了萝卜章,然后便印在广告纸上,随处张贴,有的甚至直接将萝卜章印在了一些住家的墙壁上,好好的墙壁被印了广告,往往会招来主人家的咒骂。
此外,也有店家会和小报童合作,将广告印在待售的报纸上,一般是印在不起眼的角落,这样并不影响报童售卖报纸,而买报纸的人即便是后来发现自己买的报纸被人为加了广告印章,也大抵是骂几句,不会太介意。
“开源米铺。”程千帆的目光盯着这个店名。
这种无论是在报纸上加印章,还是印广告纸,乃至是在墙壁上直接印广告的做法,是有一个特点的,店家只会在店铺周围‘广而告之’,他们选择的报童,也多是自家店铺附近活动的报童。
一方面是节省‘广告’开支,另外,最重要的是——不可越界。
故而,程千帆现在可以得出判断,这个‘大副’是在这个开源米铺附近购买这份《晶报》的。
略一思索,程千帆直接将这份《晶报》弄得更加揉乱,然后再随意的抽出两版,连同经过他查勘处理的那一张报纸,直接揉了揉,放进了炭盆里,很快这些报纸便化成了灰烬。
至于剩下的几页《晶报》,他就那么随手丢在了一旁。
他并不担心这份《晶报》少了几页会引起怀疑,豪仔此前的那番暗中操作,便是为了方便他现在做一些手脚的。
巡捕做事粗糙,若是没有及时发现或者漏了、以至于少了一些证物,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若非那张报纸被他用铅笔灰‘污染’过,留下了痕迹,不然的话都不需要‘毁尸灭迹’。
……
程千帆又检查了一下其他的物品。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舞票的上面。
仔细端详了一番,程千帆若有所思,他又将这几张舞票重新放回去。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他又将豪仔喊进来。
“包括这本书在内,所有物品暂存三巡办公室保险柜,所有的东西都贴上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触碰。”程千帆吩咐说道,说着,拿起桌面上的报纸随手和其他东西扔在了一起。
“明白。”豪仔点点头,他看了一眼报纸。
豪仔带了这些证物离开了副总巡长办公室,来到三巡巡长办公室。
副巡长吕虎不在,豪仔将帆哥给的钥匙丢给了一名巡捕,吩咐说道,“去,把这些东西放进保险柜,贴上封条。”
他是不会单独一个人处理这些东西的。
一名手下殷勤的过来帮忙,在放置这些东西的时候,这名巡捕看了一眼几份报纸,“豪哥,这些报纸也放进去?”
“脑子瓦特了,那玩意放保险柜做什么?还有人偷报纸?也不知道哪个家伙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弄回来的。”豪仔骂道,“留着给大家擦屁股。”
笑骂中,豪仔随手拿起报纸随便的翻了翻,然后转身出了门,将报纸扔在了一个竹筐里面,其中一份报纸掉出来,豪仔骂了句,上前将报纸放好。
竹筐里面都是旧报纸,平素便被巡捕取了去上茅厕,解大手的时候既可以看报纸,也顺便可以用来当厕纸。
……
总巡长办公室。
金克木也正在听苏哲汇报情况。
“能确定那个人是什么身份吗?”金克木问道。
“三巡那边没有刻意隐瞒。”苏哲说道,“据说是重庆那边的人。”
说着,苏哲压低声音,“薛应甑的人。”
“人怎么样了?”金克木眉头一皱,问道。
“挨了两抢,程副总本来似乎是打算连夜审讯的,不过,人犯失血过多,伤势不轻,现在已经被送台拉斯脱路警察医院了。”苏哲说道。
说到这里,苏哲却是冷笑一下。
“怎么了?”金克木看了这小子一眼,便问道。
“这人是一个怕死鬼,挨了两抢就直接扔枪投降了。”苏哲讥笑一声,说道,“然后中途又似乎是后悔了,突然要跳楼,只是被三巡的人及时摁住了。”
“中统的人,他们为何要对千帆动手?”金克木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谁不知道‘小程总’和日本人走得近呢。”苏哲挤眉弄眼,“许是重庆那边认定了程副总是汉奸,终于决定动手了……”
“可能性不大。”金克木这次也无暇去训斥苏哲对程副总不尊重了,他思忖着,摇摇头说道,“只要千帆没有真正公开投靠东洋人,重庆那边是不会对他下手的。”
金克木说着,冷笑一声,“那位委员长,最是在乎友邦的态度,冒然对一位副总巡长动手,法国人会很生气,他们不敢乱来的。”
苏哲看了金克木一眼,金总似乎是对于国府领袖缺乏必要的尊重啊。
不过,他保持沉默,什么都没有多说。
……
虹口区。
日军驻上海宪兵司令部。
“笃人,看看我这几个字写得怎么样?”池内放下手中的毛笔,问川田笃人。
川田笃人走上前,身体前倾,仔细观摩了一会,才微笑说道,“走笔龙蛇,司令的字,已经自成一派。”
池内纯三郎哈哈大笑,指了指川田笃人,“笃人,你也学会拍马屁了。”
川田笃人微笑不语。
川田家的少爷,可以凑趣说两句恭维话,多了便失了身份了。
就在此时,办公室外面传来汇报声,“司令官阁下,佐上梅津住少佐请求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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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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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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