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无鸡鸣,千里无人烟。
曾经只是听闻过的惨状成为现实,其震撼之强烈,是无以复加的。
一支支来自于四面八方的运粮队,走在空旷荒芜的野地里,皆是心神震撼,无论原本如何,都犹如被抽走了精气神般,变得沉默寡言。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人类亦如是。
没有人能够看到同胞的惨状而无动于衷,尤其是运粮的民夫、衙役、士兵,望见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幕,无不思及自身。
天灾人祸面前,他们不过侥幸未曾生在德阳府而已,可这样的灾难若是落在他们的头上,也不会有任何不一样。
无力、沮丧、难过、悲哀、惶恐……
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席卷而下,让李闯几乎无法呼吸。
李闯如是,其他人也如是。
整座德阳府,好似化作了一方死寂的炼狱。
赈灾,尤其变得困难。
荒凉破败的大地上,没人知道饥民在哪里,更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人活着。
一支支运粮队从德林府、顺德府、木林府等等地方而来,犹如一支支孤雁向着四面八方散去,寻找着饥民、寻找着人烟。
也在汇总着德阳府的灾情与伤亡。
任何情报都是基于人才能够得到汇总,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哪怕是锦衣卫、六扇门的精锐武者,也觉无计可施。
往日里,他们需要情报,只需要寻找到各地驻扎的据点就可得到想要的,至不济,也可在其他人口中搜集。
然而,在这样近乎千里无人烟的荒芜之地,往日的手段没有了用处,只能以最为原始的手段去搜集。
一寸寸的搜查、走访。
一处山脚背阴处,支起偌大的粥棚,炊烟伴随着粥米的香气扩散着,更远处,大量的民夫、衙役、兵士在修建临时居所。
徐文纪木然的走在荒芜之中,望着粥棚之外,乌泱泱一片,几已无人性的饥民,眼角酸涩,却已流不出泪水来了。
“我记得,三十七年前,我奉诏入京,曾路过德阳府。那时的德阳府,千川奔流,良田万万顷,虽仍有人吃不饱、穿不暖,可已算是青州难得的善地了……”
徐文纪喃喃自语,似乎说于丘斩鱼听,似是自语,又或者说给万万里之外,高居庙堂的衮衮诸公。
“当年的德阳府,于青州诸府可列前三,沃土万万顷,人口千万,钱粮甚足……”
望着身侧越发苍老佝偻的老人,丘斩鱼的声音有些沙哑,心中酸涩难受。
哪怕是见多了严酷的锦衣卫,在入德阳府后,也有不少人无法忍受,狂吼大叫,犹如疯癫。
诸水环绕,千川孕育,千万人居住的青州明珠,如今变成如此模样,又有谁人能够无动于衷?
或许在多年以后,此时此刻所发生的一切,只会是冰冷冷的‘岁大饥,人相食。’六字,但此时,却仍是千万人的哀嚎。。
看着粥棚外看似极多,可远比想象中少太多的灾民,两人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尤其是丘斩鱼,直到来到德阳府之前,他始终还不相信德阳府的灾情会眼中到数十上百万人溃逃。
“这是天灾,也是人祸。”
丘斩鱼的脸色铁青,几欲杀人:
“又是怜生教吗?!”
德阳府的灾情,不是一朝一夕,而是长达两年多。
可如此漫长的时间,无论德阳府的官吏、六扇门的捕快,亦或者是锦衣卫的暗子,居然都没有传出只言片语。
能有如此手段的,除了怜生教,青州绝无第二家可想。
徐文纪没说话,快走了几步,行至一匹刚至的快马之前,马上的骑士勒马越下,其怀中抱着一个瘦弱的盲童。
这是他入德阳府以来,所见的第一个孩子。
“大人,这孩童是卑职在不远处的山洞里发现的……”
那骑士还要说什么,徐文纪已俯下身,将怀中的饼子递给孩童,轻抚他皮包骨头的身子,问道:
“你怎么在山洞里?”
“……我爹,我爹带我去的,他,他说外面坏人很多,带着我和娘躲进了山洞里……”
那瘦弱的盲童咀嚼着饼子,口齿不清的说着。
“你爹娘呢?”
“不知道……后来我看不到了,爹说娘去别的地方了,后来,爹也走了,给我留下一些肉和腥水……”
盲童说着。
“大人。”
那骑士心有不忍,凑上前,压低声音道:
“山洞里,确实有一男一女两具尸骨,以及一些烟熏后的痕迹。应该是这孩子父亲,戳瞎了他的眼睛,然后……”
“不要说了!”
丘斩鱼低喝一声,扶住徐文纪。
“聂文洞何在?”
徐文纪推开他,面无表情。
“德阳府地势复杂,聂大人在此处留下粥棚粮食赈济之后,就往南去了。
这一路上的粥棚皆是他所留,算算时间,他此时应当已到了德阳府城附近,德阳府城在之前最为繁华,即便有大灾,也可撑下去才是……”
那骑士躬身回应。
丘斩鱼眉头拧的很深。
为了清洗四大家的势力,他与徐文纪来的稍晚,直到四大家全面溃败,两人才带人前来德阳府。
在这之前,赈灾是剿灭了长留山的聂文洞在进行,他们一路所来,所见的粥棚,有不少都是他所留。
“德阳府城吗?”
徐文纪点点头,嘱咐属下看护此间的粥棚与难民,与丘斩鱼一道,向着德阳府而去。
临上马之前,徐文纪回望身后荒芜的乱地,心中悲凉难言。
呼呼!
留下粮食,一行人快马而行,随着靠近德阳府,人烟渐渐多了起来,遥遥看到德阳府城之时,徐文纪突然停下。
吁~
其余人也皆停下。
徐文纪翻身下马,行至最近的粥棚,此处汇聚的难民不少,不过比之来时所见,却要好不少,至少不至于不着寸缕。
不过,却仍有菜色。
一一看过熬煮粥米的大锅,徐文纪一言不发,丘斩鱼随手落下筷子,锅中粥米甚稠,筷子根根立起。
“这粥米似无什么问题吧?”
丘斩鱼眉头舒展。
筷子浮起,人头落地,这些粥,熬煮的合规合法,着实挑不出什么错漏来。
“穷且问你,这粥棚是谁人所设,又是何时设下?每日熬煮粥米几锅,可赈济多少灾民?”
徐文纪看向熬煮粥米的汉子,沉声问道。
“啊?”
陡听得提问,那汉子身子一抖,有些慌乱,口舌不清:
“我,我……”
“唏律律!”
突然,远处传来骏马长嘶之声,那汉子听见,浑身就是一抖,附近的难民也都吓了一大跳,纷纷跪了下来。
哪怕是正捧着粥碗的,也不例外。
呼!
一行骑士匆匆而来,远远的看到徐文纪一行人,头前的中年人面色一紧,随即下马疾步而行,不及到身前,就跪了下来:
“学生安思之,拜见徐老大人!”
“德阳府主,安思之。”
听闻这个名字,徐文纪身后的一干人等,面色皆是一寒,哪怕是素来稳重的丘斩鱼,都几乎想要拔刀砍死他。
“思之、慎之,名字,是极好的……”
徐文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出之前问那伙夫的四个问题。
“呃…”
安思之神色微变,反应很快,回应道:
“府城之外,学生设下粥棚三百二十,每日每棚熬煮粥米一百九十锅,两年以来,共赈济灾民,二十八万人!”
“两年多了,两年多了……”
望着粥棚外匍匐惶恐,面有菜色,瘦的几如骷髅的一众难民,徐文纪长长一叹:
“你做的,很好啊!”
铮!
叹息声未落,突然伸手,自丘斩鱼腰间拔出雁翎刀,只一刀,就将面露惊愕是安思之头颅斩下!
嗤!
血水洒在地面,粥棚内外先是一惊,随即一寂。
噗通!
残尸倒地,溅起飞灰,尾随而来的一众人见到这一幕,全都惊呆了,万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而不待他们反应,徐文纪已然回刀归鞘,苍老的脸上尽是无可掩饰的怒与杀:
“德阳府上下,一应官吏尽数缉拿,若有反抗,当场格杀!”
……
……
呼呼!
燥热而萧瑟的秋风之中,龙马拉着的车辇行进荒野,杨狱立于龙马背上,遥望四周,哪怕以他的心境,也不由泛起阵阵凉意。搜毣趣
他的五感敏锐非人,可此时,哪怕他将五感拔升到了极限,竟也没有捕捉到除却风声之外的任何声音。
萧瑟寂寥,满目皆炼狱。
“难怪三笑散人会不忍,会如此的郑重其事……”
杨狱喃喃,只觉心中有些抽搐。
有着曾沦为流民乞儿的惨痛经历,他始终对于灾荒有着极深的印象,可看到眼前这一幕,他才知道,什么是恐怖。
那秋风吹动的,已不止是杂草,更多的,是白骨。
天灾?
人祸?
“这……”
马车停了下来,秦姒、赵坤皆下了车辇,环顾着萧瑟的天地,一时,竟也不知说些什么。
她们,是来过德阳府的。
可正因为来过,才越发的感觉到心寒与可怖。
“呼!”
良久之后,杨狱方才收回眸光,转而看向秦姒:
“尽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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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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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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