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净的朝阳,为古老的陈县城池披上了一层清新的纱衣。
宣告集市开放的锣声刚刚敲响,早起的百姓们便听到一阵整齐的吟诵声,从城北方向传来。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早起的百姓们闻声争相向前围观,就见百十背负行囊的青衫儒生,雄赳赳、气昂昂的结队穿街过市,一边走一边高声吟诵着他们儒家的经典,眉宇间的骄傲之色,溢于言表。
昨日,稷下学宫百家学院第一赛季正式落下帷幕。
很显然,第一赛季的优胜者,乃是儒家!
南城门城楼之中。
韩非、李斯二人,一白一黑、一坐一站。
“我这几日心下总也不踏实,总觉得要出大事!”
李斯定定的远眺着城内游行的儒生队伍,口头喃喃自语道,冷峻的眉宇之中隐隐有忧色。
韩非端坐在轮椅上,背脊依然挺得笔直,听言面无表情的回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李斯瞥了他一眼,微微皱眉道:“你少装糊涂,愚兄所言何事,你会不知?”
韩非沉吟了几息后,话锋一转道:“三日前我观澜阁转到你权衡府的那份行政公文,贤兄看了么?”
李斯当然看得出他这是在左顾言它,但还是回应道:“贤弟说的可是关于‘内务府’扩充编制的那份公文?”
此刻他二人既未置身官寺、又未身着官衣,是以皆以私交相称。
至于李斯口中的内务府,自然就是‘斩妖司’的壳儿!
韩非点头:“正是!”
李斯沉吟了两息后,沉声道:“公文愚兄已经看了,但那份公文,愚兄不能批、也无权批,内务府乃大王亲卫,直属大王统御,我权衡府无权管辖,纵使大王征战在外,着愚兄暂领王廷政务,我权衡府也绝不会插手大王亲卫事宜!”
韩非点了点头,面上不见丝毫意外之色,显然他对自己这位师兄谨小慎微的脾性,知之甚深。
他轻描淡写道:“愚弟亦知贤兄不会批那份行政公文,愚弟将那份行政公文转呈权衡府,也只是为了留存文书,以待大王回归王廷之后阅览,内务府扩编之事,在那份行政公文发出之事,就已经开始了……愚弟问的是,那份行政公文附则,贤兄可曾阅览过?”
李斯:‘我是不是得谢谢你这么体谅我?’
他心下无语之极,但隐隐的,又有些羡慕。
他羡慕韩非与陈胜的相处模式。
但他也知道,他做不成韩非。
因为他不是韩非……
“愚兄见了正文是有关内务府扩编之事,就没再往下看……附则上记载的是什么?若是紧急,愚兄回府后便即刻翻阅,给贤弟一个答复。”
李斯回道,
韩非拖拽着音调“嗯”了一声,说道:“倒也不是什么紧要的内容,就是内务府六月、七月的案件总纲。”
“整个斩妖司,六月处理各类大小妖魔案件四十七种,这個数字与前几个月相比,略有增长,但幅度并不大。”
“但时间跨过七月之后,王廷治下妖魔案件数量激增,二百斩妖使、四千缇骑,奔命于王廷九郡之地,一月之内折损超两成,处理大大小小的妖魔案件一百三十五宗!”
“而本月内务府的案件总纲还未来得及汇总,但据愚弟所知,本月妖患之烈,比之上月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没有停顿,各项数据信手拈来,精准到个了位数。
李斯不疾不徐的捋着清须沉吟了几分,有些疑虑的低声道:“短短一月时间,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变化?会不会是内务府内部为了获取编织,编造虚假案宗糊弄王廷?贤弟可有遣得力吏使,详查内务府的案件卷宗?”
韩非惊愕的扭过头,用蒙着黑布的双眼去看李斯。
但旋即却又觉得,这才李斯!
他是若不怀疑内务府弄虚作假,那才不是他李斯!
他当即板起脸,一句一顿的回道:“贤兄且安心,愚弟眼虽盲,然心却未盲,再者说,贤兄即便是信不过愚弟这个残缺之人,也当相信大王的眼光才是,荆轲镇守使可是大王物色的大才!”
“贤弟多虑了!”
李斯尴尬的打了个“哈哈”,“愚兄岂能怀疑贤弟之才能?愚兄这不是担忧贤弟久在中枢,为奸猾之吏所欺吗?”
韩非:……
沉默了好几息后,他才轻叹了一口气,心累无比的说道:“愚弟与贤兄说这些,不是要与贤兄争议我观澜阁的监察机制是否有遗漏,而是想要告诉贤兄,妖魔复苏之势,猛于苛政!”
“愚弟未经大王批示,擅自扩编内务府,乃是为王廷计!”
“未经大王批示,助儒家传道王廷九郡,亦是为王廷计!”
“纵使得非所愿,也只因余志大才疏、有负大王重托,决计没有半分私利在其中!”
“愚弟亦知,贤兄甚羡愚弟与大王君臣相宜,然愚兄可曾自省,为人谋、忠乎?与人交、信乎?”
“若是忠、若是信,自当堂堂正正、问心无愧,何来稍许僭越便似丧家之犬般终日惶惶、难以度日?”
李斯无言以对。
他怎么都没想到,韩非会拐这么大圈子臭骂他一通。
莫非这厮当真以为,他说的这点浅薄道理,他李斯会不明白?
但明白又如何?
你当天下人都跟你一样缺心眼?
“这些话,你对愚兄言毫无用处!”
李斯神色木然的捋着胡须说道:“你得留待大王返回中枢之后,说与大王听!”
韩非嗤笑也似的轻轻“呵”了一声,说道:“大王可不需要愚弟这些废话。”
李斯再次无言以对。
以他对陈胜的了解,陈胜好像还真不需要这些废话,陈胜年虽不长,但他们有多少心眼子,陈胜心头绝对是一清二楚!
瞧瞧他与韩非的职位、权力、工作范围,无一不是对症下药,将他们的才能和脾性都称得死死的!
思及此处,李斯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目送整整齐齐出城去的百十青衫儒生,沿着南城外平坦而笔直的马道,消失在旷阔的平原之中。
“希望一切如你所愿吧!”
韩非转动轮椅,也如李斯一般面向南城外:“应当是希望孔圣人早日达成所愿才是……”
……
大梁。
这一夜,格外的漫长。
当朝阳的再度洒满大梁城时,城内的所有洛邑禁军兵卒,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就别愣着啦,赶紧干活儿,活儿还多着呢!”
“现在知道累了?糟蹋城池的时候咋就没想到这人别人家?”
“就是,你们自个儿瞅瞅,你们将这儿造啥样了?”
“干活干活……”
红衣军将士们此起彼伏的高呼声,将一个个迎着朝阳发愣的洛邑禁军兵卒唤醒。
他们茫然的扭头四顾,见到昔日的袍泽弟兄们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模样,终于回归现实,苦笑着继续修复战损的城池。
北城楼上。
仍忙活了一整夜,连甲胄都没来得及卸下的陈胜,与已经换上一身玄色校尉甲胄的王贲,一前一后立在女墙后,眺望着城内人头攒动的十数万兵马。
“我汉廷的军事指挥体系,与九州现行的军事指挥体系,有着细微的出入,贤父子若想如臂指使我红衣军,最好是先入我汉廷稷下学宫兵字科走一遭,有这个时间段做缓冲,也可免令尊因贤父子降我汉廷,受残周重罚!”
陈胜一句一顿的说着对于他们父子两人的安排,语气不复先前那般强势,多少带上了点客气。
事实上,他现在也有点拿捏不准对待这父子俩的态度。
要说当成自家长辈那般亲近、随意、尊敬吧,关系又远远没到那份儿上,他如今的身份,也不好这么快就对一名降将这般亲近。
可要是完全按照正经降将的待遇来吧,好像也不太合适,毕竟王贲不但是他伯父陈骜的战友兼手足,还是他堂姐陈月的公爹……
也只能在正经降将的待遇上,再升一级了!
思及此处,陈胜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以贤父子之从军履历,再与那些新兵蛋子一起学习统兵作战,的确委屈了些,是以去与不去,全看贤父子自己的意愿,若是不想去,也可直接前往豫州辅助我红一军的南路师,与搏浪军对峙。”
王贲倒是没什么架子,抱拳回道:“大王既有主场,末将与犬子自是无所不从,正好,末将对我王廷大军的统兵作战之法也极感兴趣!”
陈胜微微颔首:“如此甚好,对了,这四万多降卒,你父子二人有想法吗?”
王贲想也不想的连忙摇头:“一切皆由大王做主,只祈大王开恩,准许末将带走百余家将,他们都是末将在幽州军中并肩征战多年的袍泽手足,末将无法相弃!”
陈胜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面容缓和了些:“可!”
王贲抱拳行礼:“谢大王恩典!”
陈胜颔首:“那贤父子便下去做准备吧,午时会有校官押送一批降卒前往陈郡,贤父子可随行前往陈县稷下学宫入学。”
“唯!”
王贲行礼,干脆利落的转身大步流星退下。
王贲刚刚退下,就有侍卫前来禀报:“启禀大王,大梁义士张耳、陈余,奉召前来,在城下等候多时!”
陈胜转身:“快请他们上来!”
侍卫抱拳退下,不一会儿,就领着两人走上城头。
这二人,极有意思。
二人一前一后。
前者身披斑驳皮甲,儒雅俊朗的面颊还带着些许血污。
后者身穿玄色锦衣,身上干净得一看便知是来之前才沐浴过。
后者乃是陈余,陈胜见过。
前者未曾谋面,但想来便是张耳了,看他的年纪应已四十出头,确是生了好一副好皮囊。
“草民(末将)拜见大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人耷拉着眼皮行至陈胜面前,捏掌便一揖到底!
连皮甲在身的张耳,都是直接弯腰弯到了九十度以下!
令陈胜不得赞叹一句:好腰力!
“二位义士,快快请起!”
陈胜上前,亲手将二人扶起。
“谢大王!”
二人齐声回应一声。
而后陈余就跟反弹的不倒翁一样,“蹭”的一声就直起了腰杆,眼神狂热的看着陈胜。
而张耳确是把着陈胜的手臂,一点一点的直起身来,老脸上满是激动的红晕,双眼眼泪汪汪的似是要激动得哭出来!
陈胜真的不是那种喜欢根据第一印象,给人打标签的险隘之人。
但这哥俩的表现都形成鲜明的对比了,耿直BOY和老阴比的特质只差大写加粗的写在他们脸上了,他不想给他们打标签都不行啊!
‘你们来之前都不预先对一下戏的吗?’
陈胜心下无语吐槽道,表面上却还温和的把着二人的手臂笑道:“此番我王师能这般顺利收复大梁城、击溃残周兵马,多得二位义士相助,我代我红衣军五万将士,拜谢两位高义!”
他捏掌,周周正正的一揖到底。
二人见状大骇,想扶陈胜又不敢僭越,只能慌忙闪躲开。
“草民微末之功,岂敢受大王如此大礼,大王快快请起、莫要在折煞草民啊!”
“当不得当不得当不得,纵使没有末将,吾大汉王师照样能下大梁,顶多也就是推迟个一时三刻而已……”
陈胜起身,笑吟吟的向二人招手:“两位都是有功之人,何须谦让!事先我便许诺陈余兄弟,只要能助我大军破城,便记二位大功,而今城已破,是时候到我践行诺言之时,二人有何需求,尽管道来,但凡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绝无推辞!”
陈余毫不犹豫道:“末将只求入大王帐下为一小校,再无他求!”
一旁的张耳听言,有些恼怒的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赶紧跟着说道:“草民亦只求能为大王校命之机,别无他求!”
陈胜目光玩味儿的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了几圈,笑道:“可要想清楚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哟!”
陈余想也不想的再次说道:“末将想清楚了!”
张耳也赶紧说道:“能为大王校命,实乃草民多年夙愿,若能得偿、此生无悔!”
“好!”
陈胜面容一正,肃然道:“张耳听命!”
张耳慌忙一揖到底:“草民在!”
陈胜:“即日起,征你为我大汉上校衔师长,领头组建独立忠义师,下辖五团二万五千卒,一应粮秣甲胄、皆由王廷拨付,岁末成军、不得有误!”
张耳听后脸都红了,这回是真激动得红了脸,当即声嘶力竭的抱拳高呼道:“末将谨遵王命!”
陈胜看向陈余:“陈余听令!”
陈余面色肃然,捏掌一揖到底:“末将在!”
陈胜看着他:“我给你半年时间,去陈县稷下学宫,将兵字科的士官班、尉官班、校官班三张结业证明拿给我!”
一旁正欣喜若狂的张耳听言,看向陈余的目光登时就有些怜悯:‘早就说你毛躁了,你不悔改,这回好了吧?被大王给打发去陈县上学堂了,啧,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
陈余却是没有多想,依旧是想也不想的答道:“末将谨遵王令!”
陈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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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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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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